骨肉變成一顆頭后,因為不適應,暫時功能失調——即不能說和寫。
我想問的關于地震的事兒也不得不延遲。
它總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不堪其用。
骨肉對我的這個評價,反應非常劇烈,它張著嘴巴嗚嗚嗚的怪叫,綠色的頭在地上跳來跳去,最高可以跳到我的手肘部。
為免驚擾客人,我最后是用毛巾包住它開門扔進土地廟的。
土地廟的大廳位置,有三個大型的展覽柜,盛放著各地的土壤,上面全部都有標記,被放在透明玻璃瓶里。
我不知道它們有什么作用。
但是它們的位置很顯眼,不像為了裝飾。
我看到正中央的銅椅上坐著一個長相類似我的蠟像,好吧,那就是我。可是它是怎么來的?
屋內的燭光一閃一閃,光線呈現暗沉的橘黃色,讓我十分不適應。
值得一提的是,屋內有一棵長約兩米寬約半米的綠樹,枝繁葉茂,潔凈無塵。
我沒找到臥室,只在大廳看到一個吊床。
吊床就挨著這棵樹。
屋內無風,枝葉卻在微動。
吊床也是奇怪的吊床,它的底部是用一塊黑色的雕紋圓形木板支撐,分別穿了八個孔,用黑色繩結吊著,在屋頂才擰成一股,八根繩子上都纏繞著從地里鉆出來的綠色藤蔓。我還可以看到上面的水滴,晶瑩剔透。
我找了一個凳子墊腳,才爬上去。
吊床的長度剛剛好,躺在上面我可以嗅到木香和葉香,清新怡人。
吊床隨著綠樹的輕微晃動而晃動,茂密的樹葉發出颯颯聲,讓我詭異的想到一部名為《來自墳墓的颯颯聲》的電影。
但我卻只感受到安寧,沒有絲毫恐懼。
蠟燭一直燃燒,用燭臺籠罩,但是只燒不滅,且蠟燭的長度沒有減下去的跡象,我的蠟像已經闔上了眼睛。
當我準備進入睡眠時,聽覺變得十分靈敏,嗅覺也是。
我聽到綠樹那邊傳來的人聲。
有人在嗚嗚的哭泣,哭泣聲此起彼伏,不止一方,語言各不同,但我聽出是對亡者的不舍和哀悼。哭聲中還夾雜著嬰孩的哭叫和女人的喜悅笑聲,以及脈脈溫情的安撫。風動,聲動,各種聲音不同頻率均一字不漏的傳到了我的耳朵里。還有人在祈禱。
“土地土地,我的女兒葬于地下,骨灰灑在江流,若你知道,請你照料。”
“土地土地,我的第二個兒子終于出生,若是知道,請你照料。”
“土地土地,我的母親今日火葬……”
我早已經張大了雙眼,驚訝的嘴唇微啟,起身坐下,蠟燭的燃燒聲我也聽的分明。
接下來是小灰的打鼾聲,街上汽車的發動聲,廣告屏上的柔美女聲,地鐵和火車的運行聲,客廳里的議論聲和碗筷餐盤的碰撞聲……我全都聽的分明。
我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伸展,仿佛都在對我說:我掌控著這片土地。
我渾身上下,顫抖了許久,喘息聲非常劇烈。
我的耳邊一直充斥著各種雜音,揮之不去。
我再次躺下來,疲憊不堪。
骨肉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跳到我肚子上,之后一路蹦蹦跳跳,在我頭上拱來拱去,最后鉆到我的腦袋下,臉朝下趴著不動了,成了我的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