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的態度似乎轉變了許多,是因為見識多了,還是因為她的身契被送到了林家?
“可不是。姑娘從老爺房間里出來,急著要去準備宴席,他還非要拉著姑娘說話。”也太不懂得看時間了。
“而且啊,今天白日里老爺病成那個樣子,姑娘都要急壞了。他還一雙眼睛死沾在姑娘身上,摳都摳不下來。我就沒見他正眼看過幾次老爺……”
雪雁語氣里有些氣憤,又有些好笑。
這算什么啊!
她還是頭一次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
你那么寶貴人家的姑娘,卻對人家正眼都懶得看一眼?
“如果是我,我是寧愿嫁給陳大爺這樣頂的住事兒的爺們,也看不上寶二爺。”
雪雁話音兒剛落,紫鵑嘆了口氣,“往日里都在內宅,沒有風也沒有雨,最多是小兒女拌幾句嘴的事情。哪用得著爺們去頂門立戶?那時候看寶二爺跟咱家姑娘真就是天生的一對。”
雪雁也不說話了。
紫鵑這話說的太是了。
半響雪雁才幽幽說道:“可不是么。寶二爺身份高貴,卻偏能在女兒家跟前伏低做小,不管是姑娘還是對我們,重的話一句都不曾說過……,可不就是小女兒心中的如意郎君么。”
“但現在我再去看,卻覺得寶二爺他又不習文,又不學武,又怕見人,整日里只愛在丫頭群兒里鬧。外頭人人看著他是好清俊模樣兒,想心里必然是聰明的,我看著他卻是糊涂的。更重者是沒個剛氣兒,這年少時也罷了,再過幾年,哥兒姐兒的都大了呢,就跟姐姐剛才說的樣,他怎么去頂門立戶?”
“現在寶二爺他還能靠著老太太靠著太太,但日后老太太、太太都去了呢?他還能靠誰?誰又還能靠他?”
“賈府里都捧著寶二爺踩著璉二爺,可我看璉二爺再怎么樣,也比寶二爺強。就更不用說一人闖蕩出來的陳大爺了。”
黛玉愣愣的躺在床上,她沒想到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丫鬟,竟然是這樣的看寶玉的。
她心里頭一時間亂如麻團。
因為紫鵑雪雁的一些話真說中了她。
她和寶玉好感暗生,那最大的原因除了是幼時的朝夕相伴之外,何嘗不是因為他的伏低做小?
林黛玉的性格先天上就敏感,絕頂聰明的她剛進賈家就能隱約的體悟到一些事情,所以她不肯多說一句話,不肯尋多行一步路。
偏偏賈府的下人婆子又好踩低捧高,還一個個愛門縫里瞧人。
而黛玉出身的家庭環境造就了她自尊自強、清高孤傲的個性,無奈自己又處于一寄人籬下的尷尬境地,油然而生出些自卑之感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賈敏活著的時候都不知道在閨女面前把賈府夸贊的有多好。
這就更一步加深了她心中對賈府的‘敬畏’。
加之敏感脆弱偏偏人是絕頂的聰明,很多事別人不說她也看的出來,這種有些小自卑的情結往往要靠強烈的自尊去掩飾去遮蓋,這種性格矛盾的沖突造成的外在表現往往就是尖酸刻薄和小性兒。但這未嘗不是她為自己豎起的一層防護!
在這種情況下,賈寶玉的伏低做小,賈寶玉的巴結奉承,還有那一千個一萬個深怕拂了她意思的尊重,真就是一股可親的暖流暖了她心。
在紅樓原著里,隨著林如海的死,林黛玉在賈府的處境就更是尷尬,而賈寶玉牌暖流也更加叫內心凄苦冰涼的林黛玉無法離開。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
現在的林黛玉可還有著爹呢,她跟賈寶玉之間再有好感,那也只是萌芽,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賈寶玉帶給他的那點溫暖遠不足以跟她的親爹相提并論。
林如海的存在極大的削弱了賈寶玉的優勢。
大腦無比清醒的林黛玉,這時候腦子里想的全是現實。
她當然不是把陳玄策跟賈寶玉放在一塊比高低了,更沒有生出嫁給陳玄策的想法,而只是就事論事。
所以她這一刻腦子里想的全是,“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