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下首坐著一個紫袍大臣,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皺痕,面容較為刻板。
正是剛上任的鳳閣宰相魏元忠。
武則天端詳著他,淡淡開口:
“魏卿,既入政事堂,便要擔宰相之責,七天內籌集好糧草,不能耽誤出征。”
“遵命。”魏元忠輕輕頷首。
武則天頓了一下,問道:
“你曾平定徐敬業叛亂,對于李義珣謀反,你有什么軍事見解,大可暢所欲言。”
“這……”魏元忠猶豫了一下,措辭道:
“陛下,張司長用兵如神,既然是他掛帥,老臣哪敢班門弄斧。”
武則天蹙起鳳眉,神色略有不喜。
經歷宦海沉浮,魏元忠明顯銳氣盡失,太過謹小慎微,他有能力制衡李昭德和張柬之么?
武則天興致寥寥,揮手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魏元忠作揖施禮,趨行出殿。
在殿外玉階,迎面剛好撞上一個神清俊雅的男子。
男子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見過魏相公。”
魏元忠顯然沒料到張巨蟒會主動打招呼,愣了片刻,忙回禮道:
“張司長不必多禮。”
說完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便擦肩而走。
張易之盯了他背影幾秒鐘,瞇了瞇眸子。
入殿,武則天吩咐宮婢端來一杯蓮子銀耳羹,隨口問道:
“子唯,路上可遇見魏元忠?你覺得此人如何?”
張易之搖頭,“看不透。”
“哦?”武則天有些訝異,笑著調侃道:“你心機頗重,連你都看不透一個人,那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真的平庸,要么就是藏的太深。”
張易之頗為無語,你武曌大帝是神仙,看一眼就能看透一個人?
“嗯。”他敷衍一聲,自顧自喝著羹湯。
武則天斂去臉上的笑容,嚴肅道:
“五天后出征,勢必將反賊清剿干凈!”
張易之接過宮婢的手絹,擦了擦嘴,輕描淡寫的說:
“我會將李義珣五馬分尸。”
“善!”武則天眉眼含笑。
她就欣賞子唯這幅模樣,用平淡語氣說出霸氣十足的話。
張易之情緒沒有波瀾,其實當武則天讓他出征時,就已經不能拒絕了。
如果忤逆的話跟武則天關系鬧僵,得不償失。
更何況一篇檄文傳遍天下,將他描繪成煉獄走出的惡鬼,嚴重侵犯了他的名譽權!
李義珣雖然是一只弱小的螞蚱,但螞蚱蹦跶起來也挺討人煩的,必須親自摁死它。
武則天踱步到殿前,語調清冷自信:“子唯,朕等著你凱旋歸來。”
“陛下。”張易之看著她,皺眉道:
“臣近日心神緊繃,總覺得會發生什么事。”
武則天呵呵一笑,走到他跟前,手指頭快戳到他腦門:
“還要找拒絕出征的理由?突厥侵占河北你都鎮定自若,現在怎么可能會心神緊繃。”
“依朕看,天塌下來,你都不慌不忙。”
張易之略默,無言以對。
自己也找不出不安的理由,希望是錯覺吧。
其實他很想問,關于羽林軍頻繁更換底層士卒的事。
但絕對不能問出口。
其一,禁軍是皇帝的逆鱗,外臣不得插手,就算關系再親近,皇帝也不會容忍。
其二,除了羽林軍高層,這事就武則天和上官婉兒知道,問的話就露出破綻了。
誰透露的?
一方是宮廷守備禁軍、一方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女官,無論誰都是大麻煩。
“盡快去洛水軍營點齊八萬兵馬。”武則天低喝道。
“是。”張易之點頭。
君臣二人又聊了許久,眼見臨近午時,便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