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巨蟒會暴起殺我么?
難道我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間?
“公子讓你進去。”一個黑黝少年面無表情傳喚。
李無涯一邊走,一邊仔細整理衣襟,想以平起平坐的姿態去面對那個惡獠。
不知不覺進了軍帳,目光所及之處,就是那道雪白刺眼的衣袍。
畫面仿佛戛然而止。
張易之眼神很是平淡,審視著眼前人。
身青藏色袍衫,氣質清癯,鬢角有絲絲白發,眉毛濃黑而整齊。
“李副使,本官以黜置使的身份向你傳達軍令,迅速集結五萬兵馬進駐蜀中。”
張易之收回目光,聲音風輕云淡。
李無涯怔住,剛想說話。
“這是軍令,不得違抗,你先回吧。”
對面又傳來低沉的語調。
這一刻,李無涯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心底涌出荒謬之感。
就這樣回去?
他不問神都城死士的事情,不問索命門這個刺客組織,什么都不問。
就一副毫不在意,公事公辦的口吻?
霎時,李無涯心中百味雜陳。
他突然想笑。
原以為是王見王,應當劍拔弩張。
誰曾想是王見螻蟻。
他是這只螻蟻。
事先準備的腹稿,連夜思索的種種應對之策,排演了敘職的場面,甚至細致到張巨蟒可能會說的每一句話。
此時都成了笑話!
人家不在意!
你是誰,人家一點都不在意啊!
對方傳達的那種蔑視和不屑,讓李無涯陷入深深的恥辱。
以至于身軀都忍不住顫抖,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根根暴起。
他幾十年隱忍,無數個日夜的委屈,就想著有朝一日讓天下人知道——
他李無涯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可如今,身份暴露,卻面對一副渾不在意的面孔。
實在是悲哀至極!
張易之看著對方陡然失控,直接挑明了說:
“做任何事都要師出有名,你以往犯錯了也沒留下把柄,如今既然還是朝廷黜置副使,我拿你沒轍。”
“不過作為我的下屬,軍令必須遵守,滅掉反賊李義珣,是你向朝廷效忠的投名狀。”
“你先帶人打前陣,我隨后帶兵鑲助。”
話落,張易之端起茶杯送客。
李無涯腦海里依舊暈暈的,既無逃過一劫的慶幸,又無遭受輕視的恥辱。
整個人竟然感知不到任何情緒,像變成行尸走肉一樣。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嘶啞著聲音道:
“卑職領命。”
說完也不作揖行禮,轉身往外走。
看著這道凄涼的背影,張易之瞇了瞇眼,自言自語道:
“有夠可憐的。”
說完負手走到大帳窗戶前,看向北方。
他下這個命令的意圖很簡單,就是讓李無涯的兵馬,充當沖鋒陷陣的敢死隊。
而自己呢?
張易之眸子森然,越來越冷,變得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北方。
那里有隴西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