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篤定我會鉆進你的圈套里?你就不怕算盤落空么?”
張易之目光含笑,與他對視,聲音有著冰塊撞擊的質感,極為清亮:
“你知道權力是什么嗎?”
李無涯深灌一杯茶,沉默不答。
張易之指節輕叩桌沿,輕聲道:
“權力不是一紙公文就能讓你榮辱升遷的某個職務,權力也不是讓你實現人生價值的某種快感。”
“權力的實質,是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和控制他人,乃至整個天下。”
“到了吐谷渾,你就能體驗到什么是大權在握,什么是生殺予奪……”
“夠了!”李無涯沉聲打斷。
他不想再繼續聽蠱惑的言語。
還有的選么?
也許從答應襄助朝廷開始,就被此獠牽著鼻子走。
但他內心極為不甘心,這種被隨意驅使的感覺太過屈辱!
“你讓我去吐谷渾,抵抗吐蕃的入侵只是一小方面,你希望那片地區漢化,而我就是你的工具。”
李無涯滿臉憤怒,聲音沙啞。
他幾乎能預料到未來的走勢。
自己辛辛苦苦跟吐蕃僵持,在吐谷渾經營民生經濟,安撫當地子民,等子民習慣漢人的文化習俗,張巨蟒大概就拍馬趕到。
相當于果農千辛萬苦種植一顆桃樹,從發芽到結果,為了守護它,其間耗費了無數心血。
某一天,張巨蟒搬來梯子,將樹下的桃子摘得干干凈凈。
末了,還順便踢開梯子,剛好砸死果農。
這就是張巨蟒的算計!
還不蠢……張易之輕輕頷首,沒有否認:
“不錯,吞掉疆土雖易,收獲民心卻難。”
李無涯冷笑道:“你們這對君臣完全可以派朝廷官員治理。”
張易之端起茶壺給他續杯,揚了揚眉沒說話。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
就比如打工仔,我一個月工資3000,老板你讓我賣命?
滾犢子,別跟我談理想抱負,薪水加到位再說。
朝廷官員治理,只是關乎到政績擢升,在事不可為的形勢下,他們會傾盡所有么?
很顯然不會,真有這種愛國忠臣,那也是極個別例子。
而對李無涯而言,封地在吐谷渾,且不容更改,那意味著生死存亡,沒有后路可言。
沒后路,只能一股腦子莽著前進。
最關鍵的一點,李無涯手底下有人有兵,能牽扯住吐蕃,極大節省了朝廷的精力。
李無涯一陣沉默,醞釀了片刻,語氣決然道:
“我要足夠的糧食、鐵具,農耕器械,朝廷還得派遣工匠鐵匠,且定時送一批軍械鎧甲,我手底下將卒的俸祿,由朝廷負擔。”
“答應這些條件,我才愿意奔赴吐谷渾,替朝廷開荒!”
他特意在“開荒”兩個字上加重語氣。
張易之聞言,似乎笑了笑,嘴角掛著淡淡的嘲弄弧度:
“你以為這是菜市場買菜,還能討價還價?”
“況且,似乎沒人敢跟我談條件,有的話也早就見閻王了。”
李無涯拳頭緊握,眼里重新涌起怒火。
“你……你就不怕我叛逃吐蕃,把吐谷渾拱手相讓?!”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話語里蘊含滔天的怒氣和寒意,似乎恨不得將張易之千刀萬剮。
“呵呵,你當然可以叛國,就算給吐蕃人舔腳底皮端屎尿,我也絲毫不在意。”
“至于吐谷渾,就算丟了,我也有本事再打回來,無非多花點時間罷了。”
張易之目光落在他身上,依舊是風輕云淡的神情。
李無涯緊握的拳頭無力松開,臉上有一絲頹然。
他背后有這么多家族支持,當然不是因為個人魅力,而是隱太子后裔的身份,這是一桿政治旗幟。
如果投敵叛國,相當于自己燒毀旗幟,那他李無涯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投靠吐蕃斷然不可能,只有好好經營吐谷渾,在夾縫里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