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江都到建康,百里不到,走水路更是便捷,清晨上船,午后已經過了石頭城。
六朝時,石頭城是雄偉的軍事堡壘,環清涼山而建,起戌守之責,凡攻建康者,必先破石頭城,但此時,石頭已經拆除,只余一座座夯土臺基,內里的清涼山也顯出了郁郁蔥蔥的真容,山坡上的零星土臺與碧綠掩映下的傾頹石屋,訴說著歷史的滄桑。
城下的水寨也改造成了碼頭,人潮涌涌,貨物堆積如山,來自于長江上下游的船只鱗次櫛比,等候靠岸。
“建康不愧是六朝都邑呢!”
張玉美眸發亮,打量著石頭城的繁華景象。
“哈哈,這里算什么,長干里才是建康商貿繁盛之地,待得下了船,讓蕭郎陪你往秦淮河邊的坊市逛一逛,必滿載而歸也。”
陸文調笑起來。
如他這樣的身份,婚事不得自主,而且張家相對于陸家,位份低了許多,家里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商賈之女,他更不會為女色與家里鬧別扭,索性他對張玉沒有任何心思,只當作妹妹看待,有了玉成之意。
張玉俏面微熏,偷偷看了眼蕭業,芳心歡喜。
王氏卻是道:“已經過了晌午,到長干里下了船,去往莊子還得好幾里路,怕是收拾好天都要黑了,再說學業要緊,考完到放榜尚有七日,怎么也夠逛了。”
“嗯,就聽嫂嫂的。”
張玉點了點頭,只要能和蕭業在一起,逛不逛都無所謂。
船只繼續上行,在長干里靠了岸,沿著秦淮河與長江的交匯處,連綿十余里,都是碼頭貨場,哪怕蕭業來自于現代,見著這場面也震撼不己。
“六朝舊都,名不虛傳也!”
蔣方更是膛目結舌,連聲贊嘆,眼底不自禁的流露出了渴望,還有著一小抹野心。
蕭業暗暗看了他一眼,人不怕沒有野心,就怕心志俱喪,庸庸碌碌。
卸貨自有張檢交待下去,其中有為蕭業刊印的西廂記三萬冊往送莊子,另有兩萬本備在揚州下轄六縣,只待蕭業中了舉人,立刻在建康和揚州六縣同步發售。
安排好之后,眾人分乘三輛牛車,去往張家位于城外的莊子。
整個莊園方圓數十頃,以種植桑田為主,間雜著一壟壟的旱田,土地已經收了一茌甜瓜,農夫們正在翻耕,待得天再涼些,就可以種下小麥了,還有些如李、杏、桃和桔等常見果樹,沿著桑田,是一排排的織造工坊。
值得一提的是,大唐雖是盛世,但對絕大多數的平民來說,主食仍是麥飯,以麥子熬煮成粥食用,畢竟大米要脫殼,還要拋光,每經一道工序,價格就會上漲一些,而且品種不好的稻米,煮出來飯又黃又硬,口感并不好。
整個莊園數百人,基本上都是張家的佃戶,男人種桑耕田,女人組織起來,專事繅絲織造。
張家的財富,是張檢的祖父趁著貞觀初年人丁銳減,政治清明,朝廷大略方針也以休養生息以主,抓住了機會,才漸漸發展起來。
說句非常現實的話,別說王朝中后期沉垢處處,既便是現在尚算清明,如張家這樣的寒門,僅僅依靠工商農耕,起家的難度會千百倍于王朝初期。
這與人謀無關,完全是幾十年來的盛世,已經將階層漸漸固化了,既得利益者掌握了社會的方方面面,階層之間上下流動的通道日益淤塞,就算是蕭業作為穿越者,要想發家,也只能走科舉一途,在朝廷有意放開的細小孔徑中,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