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沉默了。
蕭業所說的大周新史觀極其打動了她,所慮者,唯蘇峻與蕭業相交莫逆,很難說,蕭業不是出于私心罷免李靖,她需要仔細考慮個中的利弊得失。
上官婉兒卻是美眸中,閃出一抹疑竇。
蕭業的諫言,從表面上看,除了封蘇峻為戰神,似乎處處為大周著想,可是大周新史觀真有那么容易樹立么?
要知道,現在不是清平盛世,可以閑下心來修史,而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再有十四年,大劫就要來了,而重修舊史,必然會引發朝廷內部的分裂攻詰,十四年的時間夠不夠?
再以此人的睿智,怎會看不出這層關鍵?
莫名的,上官婉兒的腦海中,迸出了疲秦計三個字!
‘是了,此人定是欲施疲秦計,牽制女皇的精力,將武李之爭,朝廷黨爭轉移到新舊史之爭,也是純粹的學術紛爭,口舌之爭,以保存元氣。’
哼,倒是好算計呢。
上官婉兒不由瞥了蕭業一眼。
蕭業現出些許笑意,更加坐實了她的猜測,隨即面頰突有些發燒,忙低下了腦袋。
殿內一片安靜,蕭業不敢過于去看上官婉兒,只是覺察到,上官婉兒不時投來如小兔子般的敏感目光,一觸即收。
漸漸地,女皇想明白了,罷黜李靖,會被視為針對轉世人皇,她覺得既便清除了蕭業,因武隆基有道門作靠山,并不好對付,不如放任蕭業與武隆基互斗,消耗頗此身邊的力量,自己只需要把控全局。
于是道:“婉兒,擬旨,罷去李靖戰神神職。”
“諾!”
婉兒移步一旁,伏案書寫,片刻之后,拿給女皇過目,再蓋上璽印。
女皇又向下道:“朕著卿往昭陵宣旨,蘇峻接位先觀輿情,容后再議。”
“臣領旨!”
蕭業心知女皇已經默許了在大周全境傳播《蘇候英烈傳》,遂施禮應下,取了圣旨離去。
出了宮,蕭業暗松了口氣,明擺著,女皇從今天開始,將縱容自己與武隆基爭斗,這恰如他所愿,畢竟只有展現出價值,才能被女皇容納。
而他的價值,便是攀咬自己的小堂弟,否則只有盡快逃離洛陽,可是連蔡先生都挖空腦筋要鉆進來,他又怎么愿意離去呢。
說到底,還是九州地域太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根本無處可逃,什么么奇遇機緣,想都別想,百萬年來,早被佛道二門瓜分殆盡了。
昭陵位于長安以西,咸陽地界,依九嵕山山勢而建,是太宗與長孫皇后的合葬陵,占地數百里,有十余座陪葬陵墓,有護陵將軍守衛,還有陵令太監管理。
一路急遁,蕭業于九嵕山山腳落下身形,為示對太宗的尊敬,一步步向山上攀去。
“來者止步!”
當來到北司馬門前,有軍卒挺槍厲喝。
蕭業托著圣旨道:“本官右肅政臺御史中丞蕭業,奉陛下命,給景武(李靖謚號)公宣旨。”
“請稍待!”
數名軍卒匆匆奔回,小半個時辰過后,一名太監過來,把蕭業迎入,在前領路。
“蕭大人,這里便是景武公陵!”
那太監指著一座陵寢道。
李靖的墓,占地十余丈,由院墻圈起,高高的墓碑前方是供臺與神道,直通院門,因是陪葬墓,不可能單獨設有上官。
“麻煩公公了。”
蕭業從懷里,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遞去。
“誒,那奴婢先退下啦,大人若有事可隨時召喚奴婢!”
太監接過銀子,歡喜的施了一禮,屁顛顛離去。
蕭業微微一笑,負手走至碑前,遙望著陵墓。
好一會兒,沉聲道:“李大將軍,我知道,你看到我來了,今有幾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