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楠?我剛才看了她一眼,還沒醒呢。”負責盯著醫院的刑警剛吃完飯,不慌不忙地往住院部里走,“怎么了老大?不是說過幾天,等這孩子精神狀態好了再問嗎?”
電話里傳來一聲尖銳的汽車鳴笛聲,駱聞舟飛快地說:“夏曉楠不是目擊者,她是嫌疑人之一,給我盯住了!”
“啊?誰?你說夏曉楠是……”
推開病房門的刑警話音戛然而止。
駱聞舟心里一沉。
“老大,夏曉楠不見了!”
駱聞舟一腳踩下油門。
“夏曉楠是本市人,父親叫夏飛,肺癌,一直也沒法出去找正經工作,以前靠給人看小賣部打點零工,前些年沒了,她媽常年照顧病人和一家老小,大概有點抑郁,一時想不開,跳樓死了。”費渡把電話開了免提,陶然的聲音透過信號傳過來,“這個女孩從小到大得到的評價基本都是‘懂事’、‘內向’,學習成績也一直很穩定,是那種帶病也要上學、放假也會穿校服的女生,對這種孩子來說,讀書、上個好大學,是改變命運的唯一出路。”
“她家里人和當年327案與盧國盛有沒有什么牽扯?”
“沒有,就是普通老百姓,他們家除了慘了點以外,沒什么特殊的,祖孫三代都沒有去過蓮花山,連那邊的親戚都沒有,我想不出她是怎么認識盧國盛的,也想不出她跟馮斌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把人殺了分尸。”
駱聞舟調兵遣將完,掛斷那頭的電話,轉向費渡:“你提到‘校園暴力’,有沒有可能是馮斌欺負她,所以她才想方設法報復?”
“你們對馮斌的信做過筆跡鑒定嗎?如果能確認那封信是他本人寫的,那應該不是。那封信不是加害人的語氣。”費渡說,“再說夏曉楠不是嚇得精神有點失常了嗎?如果是裝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費渡可能是老板當習慣了,深刻地了解做上司時喜歡什么句式——他很少提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可能性擾亂別人的思路,有結論說結論,沒有結論,推測過程也能說得條分縷析,非常痛快。
駱聞舟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對陶然說:“聯系他們班主任,還有那幾個出走的學生,征求監護人許可后分別找來談話——我們馬上到醫院了。”
“嗯,”陶然應了一聲,隨后語氣略一遲疑,又問費渡,“什么是加害人的語氣?”
費渡肢體語言十分放松地靠在副駕駛上,沿途掠過的燈光從他臉上或明或暗地掃過,蓋不住的栗子香氣撲鼻迎面,絲絲縷縷地浸染在那羊毛外套上細密交纏的纖維中。
“就是即使加害者們長大,學會了‘政治正確’,開始擔心自己的孩子受欺負,也跟著社會主流意見一起痛斥‘校園暴力’,但是當他們回憶起自己少年時的所作所為時,字里行間還是會帶著些許炫耀感。因為潛意識中并不認為這是加害,而是一項成就——所謂校園暴力,歸根到底是群體內的權力秩序。”
除非有一天遭到一模一樣的境遇。
“可是剛才老師家長都在,又是在公安局里,”陶然說,“如果真的被人欺負,那幾個孩子為什么不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