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肖海洋猶豫了一下,“他怎么能確準魏文川一定會順著他的引導走到殺人的那一步呢?”
“買/兇/殺/人在普通人看來是有去無回的重罪,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會做出這種選擇,但在魏文川看來,這就是一種僅限大人使用的高級手段,是他父親的特權,青春期的少年對成人世界的渴望和好奇是非常強烈的,只要給他兩種東西,他就會這么做——自以為長大成人的膨脹感,以及接觸到這個‘工具’的能力。”費渡的指尖在魏文川的照片上劃了一下,“一手建立學校里的秩序給了他這種膨脹感,機緣巧合之下讓他接觸到盧國盛給了他工具,他就像個手持火種的孩子,按捺不住去點是遲早的事。”
駱聞舟頓了頓,忍不住略微走了神。他覺得費渡說得有道理,正因為有道理,才讓他覺得不對勁——小孩在一張白紙的年紀里,是不知道所謂善惡之分的,父母就是模仿對象,他對一些東西的看法,在學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初具雛形,通過后天教育也很難轉變,所以魏文川長成這樣不算稀罕。
可是細想起來,費渡和魏文川的成長環境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是什么讓他這樣激烈地反抗費承宇?
駱聞舟很難想象這僅僅是他母親的緣故。
因為大部分人覺得“媽媽”這個稱呼溫暖而神圣,是因為學到這個發音和稱呼的時候,把它和撫養教育自己的家長形象聯系在了一起,正因為對人充滿感情,才賦予這個詞特殊意義。但僅僅從費渡流露出來的只言片語來看,他對“媽媽”一詞最早的認知,恐怕是個歇斯底里的瘋女人,每天因為做錯事被懲罰,腦子也不正常,還沒有保姆的地位高。
這樣一種形象的女人,真的能憑借一條命,就推翻費承宇留下的烙印嗎?
駱聞舟又忍不住想起他們追查盧國盛行蹤的時候,費渡對班車做出的奇怪而準確的推斷,當時沒來得及細想,此時,疑惑卻又浮了上來。
大約是他盯著費渡看的時間太長,費渡遞了他一個略帶疑惑的眼神,駱聞舟突然發現他眼角泛的紅還沒褪干凈,原本一步一個腳印嚴謹推算的思緒一個趔趄,險些滑入下流的深淵里,他連忙收回目光,干咳一聲,正襟危坐起來。
“馮斌帶人出走時寫了一封信,被人發到了網上,莫名帶起了熱度,”費渡接著說,“教育體制和青少年心理健康一直是熱門話題,所以當時沒人懷疑,但現在想起來,這波熱度很不正常,肯定有人工操作的痕跡——就在人們快要忘記這件事的時候,馮斌死了,育奮中學的校園暴力立刻發酵,關于校園暴力的討論鋪天蓋地,極高的社會關注度,兇手是通緝了十五年的通緝犯,致使這件本應被社會版一帶而過的謀財害命事件被轉入市局,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等等,”駱聞舟突然想起了什么,“馮斌死前一天,這起中學生出走事件莫名被系統推送到了我那里——也就是說,很可能不是巧合!”
費渡一聳肩:“我們不小心打草驚蛇的時候,連你都在想,這一次恐怕是抓不住活的盧國盛——不過其實即便盧國盛死了,那個生態園的存在也暴露無疑,憑龍韻城里魏文川和盧國盛接觸的視頻記錄,足以給警方調查魏家的理由,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未必揪不出這些人。”
“可是有人冒險第二次換了龍韻城的監控記錄,拖延了魏展鴻他們的動作。”駱聞舟輕輕地說,“我懷疑就算我們當時特別不給力,讓人開了一路綠燈都沒趕上,那個神秘失蹤的a13很可能親自出手去救盧國盛。”
肖海洋:“等……等等,為什么?”
“因為只有盧國盛活著,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證實,十四年前那個通緝犯的指紋并非子虛烏有,不是顧釗捏造出來索賄的,羅浮宮的大火里有冤情。”費渡伸手敲了敲桌面,“我找人把那天所有的航拍記錄找出來篩一遍,當時那個a13一定就在生態園附近。”
駱聞舟一點頭,又對肖海洋說:“你以深度調查魏文川謀劃同學一案為由,到最早接警的派出所走一圈,挨個問問,我要知道那條推送是誰干的。”
肖海洋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顧警官的尸檢是市局的法醫科親自做的,那么多同事和專家的眼睛盯著,法醫不可能連死者是誰都認錯,相關的尸檢報告都在檔案里,”駱聞舟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十分篤定地說,“小肖,借尸還魂的故事我是不信的。”
肖海洋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地嘆了口氣:“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