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簧片又一次功虧一簣地彈了回去,費渡也沒有什么不耐煩的意思,只是略微換了個坐姿,無意中撞上駱聞舟的目光,他遞了個疑問的眼神。
“不干嘛,”駱聞舟登徒子似的回答,“做做眼保健操。”
“……”費渡說,“咱們在火葬場能莊重點嗎?”
駱聞舟詫異道:“你居然會說別人不莊重?”
費渡反問:“你不是也經常說別人不要臉嗎?”
這個邏輯沒毛病,駱聞舟無言以對,只好訴諸身體——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腳。
費渡連忙一躲:“別鬧,好不容易扒拉出來,又讓你碰回去了。”
駱聞舟:“修不好就別弄了,我也不是天天戴表。”
“沒關系,不難。”費渡對著光仔細觀察了一下小簧片卡住的位置,他手指修長,關節適中,既沒有粗大得突兀,也不是細不見骨,給人一種十分溫柔的有力感,好像無論什么東西放在那雙手里,都會得到最妥帖的安置。
駱聞舟伸了個懶腰:“你怎么有這么多耐心?”
“不算有耐心,”費渡瞇起眼睛,漫不經心地說,“只不過時間有限,得分輕重緩急,重要的事,花點時間不算什么。”
駱聞舟沒聽明白,鼓搗塊表怎么就能算“重要事項”了?
這時,費渡終于把卡住的簧片撥回了正確位置,“咔噠”一聲合上了表扣,開合幾次,靈活如初。
“好了,”費渡似笑非笑地把手表遞過去,“哄你高興就是最重要的事。”
金屬的表盤被他攥在手心里太久,已經焐熱了,沾染的體溫一股腦地包裹在駱聞舟的手腕上,駱聞舟“哎喲”一聲,左手不堪重負似的往下一沉。
費渡:“夾肉了?”
“夾骨頭了,”駱聞舟煞有介事地活動著手腕,皺著眉說,“感覺……嘶……感覺手腕骨跟酥脆小餅干似的。”
費渡一把抓住桌子底下那只往他腿上摸的手:“那這個又是什么?”
駱聞舟坦然回答:“酥脆咸豬手。”
隱約的笑意從費渡眼角擴散開,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兩個人迅速解除桌子底下的“勾勾連連”,各自往后一靠,正經八百地坐好。火葬場的兩個工作人員一前一后地走進來,一個拎著紅綢包裹的骨灰,另一個抱著骨灰盒。
費承宇活著的時候興風作浪,死后原來也并不比別人燒得時間長。此時,他棲身于狹小的骨灰盒里,像一團燒過的劣質散煤,灰灰白白的一堆,看不出忠奸善惡。
工作人員問:“家屬需要把死者生前喜歡的東西放進來嗎?”
費渡就從兜里摸出了一對戒指,連個包裝盒也沒有,直接扔到了裝骨灰的綢緞包里。
往骨灰盒里放什么的都有,工作人員早已經見怪不怪,一眼看出這是一對婚戒,見費渡這態度,大概也猜得出——盒子里這位,生前恐怕是沒有善待過妻兒,死后兒子做主,把婚戒往骨灰里一扔,算是斬斷了他們孽緣似的夫妻關系。
工作人員十分機靈,一張嘴,把平時說的“逝者已去,請您節哀”咽了回去,他臨時改口說:“陰陽一隔,恩怨兩清。往后橋歸橋、路歸路,誰也礙不著誰了。”
費渡:“……”
這家火葬場的悼詞怎么這么清新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