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沉默良久,才道:“不好說。”
咔擦一聲嚴峫擰亮了燈,暖黃色柔光均勻地灑滿了巨大的空間。江停抱臂靠在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上,反襯得異常修長清瘦,臉、脖頸和露出來的雙手,都涼得令人心頭發冷。
“那如你所說,在破案之前,就委屈江隊你這身嬌肉貴的陪在下天天三班倒了。”嚴峫指了指客臥方向,微笑道:“楊媚那ktv人多眼雜,環境不好,不適合養病。咱們下半夜指不定要回局里加班,就不折騰了,將就著在我這睡一宿吧。”
嚴峫家客臥帶獨立衛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新房從來沒住過人的味兒,枕頭被褥和洗漱用品倒是一應俱全。床頭對面還懸掛著一整面電視墻,但江停沒有看電視的心情,跟著嚴峫東奔西跑折騰了一整天,草草洗漱過就直接躺下了。
嚴峫坐在隔壁主臥床邊,開著落地窗,點了根煙。
江停的話里,刨除避重就輕的部分,還是透露出了不少信息的——至少胡偉勝背后的利益網跟制毒相關,以及他自己在這個漩渦里的驚險程度,應該不是撒謊。
但其他欲語還休的暗示呢,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對江停的懷疑毫無遮掩,江停對他的防備卻更深切和隱蔽,倒像是曾經身陷囹圄的人,即便逃出來了,但還是草木皆兵似的。
隔壁傳來流水嘩嘩而止的聲音,緊接著咔擦一響,那是客臥的浴室門打開了。安靜到極致的夜里任何動靜都格外明顯,嚴峫甚至能想象出江停光腳踩在地毯上,關了燈,悉悉索索上床躺下的畫面。
嚴峫摁熄煙頭,刷了個牙,想睡一時又睡不著,腦子里轉悠著各種雜七雜八的念頭。翻了幾個身之后,他干脆起身去客廳拿了那本被江停放在茶幾上的《紅書》,擰亮了床頭燈,心想等看完以后自己也好去江停面前裝個逼。
三分鐘后,書翻開倒扣在身側,市局刑偵副隊長已經睡得人事不省了。
手機鈴聲猝然響起,仿佛閃著兩萬伏白光的高壓電線從天而降,把嚴峫一鞭子抽得驚跳起來,手忙腳亂接起電話:“喂,喂,喂?”
“干啥呢老嚴?”那頭傳來秦川調侃的聲音:“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在哪個美女床上顛鸞倒鳳?”
嚴峫揉著眼睛一看鬧鐘,清晨五點五十,頓時沒好氣地沖出來一句:“這你都知道,小澤瑪利亞跟波多野結衣剛咣咣咣敲我家門呢。”
“喲,兩位老師為交流東亞傳統文化辛苦了,你沒給好好招待招待?”
嚴峫低頭看了一眼,“你不打這倒霉電話,現在就已經招待上了!”
秦川大笑,說:“行!等結案后兄弟賠你個活的波多野結衣,說到做到。現在趕緊擼完一發來隊里,昨晚法醫跟痕檢連夜加班,終于找到了突破性線索,茍利正累癱在會議室里哼哼呢。”
嚴峫疑道:“……什么線索?”
咣當一聲客臥門被推開了,嚴峫大步流星而入,啪地打開了燈:“快醒醒,市局剛來電話——”
就在這瞬間,原本還在熟睡狀態的江停驟然驚起,跟破門而入的嚴峫來了個眼對眼。
“……你怎么了?”嚴峫微愣,“病了?臉色那么難看?”
燈光下,江停合衣裹著毛毯,臉色比枕頭還雪白,烏黑的鬢發中滲著冷汗,一雙眼珠就像被水浸透了似的閃著光,嘴唇微微地張開喘息著。
“……”
兩人對視少頃,江停終于沙啞地呼了口氣,勉強放松下來:“……嚴隊,你不怕萬一把我這個病人嚇得過去了,這房子就變成兇宅了?”
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就像在掩飾某種夢魘或條件反射。但嚴峫沒識破這種刻意,不知怎么眼前的場景讓他感覺有點不自在,趕緊別開目光咳了一聲:“別廢話了,你是小姑娘嗎?晚上睡覺還穿著衣服,怕我闖進來非禮你怎么著。”
江停的目光從嚴峫臉上慢慢下移,停在某個部位,冷冷道:“你也差不多了。”
嚴峫一低頭,手忙腳亂捂上:“你說你這人,整天往哪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