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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沒有愛過你啊,江停在越來越響的吟唱中喃喃道。
旋律愈發跌宕強烈,掀起金紅帷幕華麗的下擺,掀起舊日歲月迷蒙的灰塵,乃至轟然巨響、乃至震耳欲聾,淹沒了他聲嘶力竭的呼救與叫喊。
但我從沒有——沒有——
“你有,”他聽見那聲音說。
警燈閃爍暴雨滂沱,周遭人聲喧嘩,有人冒雨大吼:“搜到了!快來人!通知江隊!”
深夜辦公室的臺燈下,鋼筆在紙面上一筆一劃,門外傳來快樂的蹦跳和嬉笑打鬧,“我們走啦江隊!明天見!”
地面轟然炸開,廠房玻璃飛爆,火光與濃煙瞬間沖上天空;他向那烈火狂奔而去,恍惚間周圍有無數人大喊:“別讓他進去!”“江隊!”“把他拉開!”……
……沒有明天見了,江停想。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靈魂終于放手,從天穹躍向深淵,緊緊擁抱住大笑的惡魔。
急速下墜中他們遠離天堂,將人世遙遙拋在身后,視野盡處是叢生惡鬼與烈火地獄;華麗劇院灰飛煙滅,而提琴仍在云霄上慨然奏響。他們就在那歌聲中一同奔赴旅程終點,仿佛從最開始就緊密不可分割,墜向轟然開啟的煉獄巨門。
鏘——!
就像休止符落地,突然一切都靜止了。
爆炸、燃燒、慘叫、呼號……全都如無聲的啞劇嘩然潰退,火焰褪色成灰白,將深淵底部的重重鬼影瞬間吞噬殆盡。
江停就像重歸胚胎似的懸浮在半空,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回過頭。
一只結實有力的手拉住了他,順著胳膊向上望去,新生似的光芒鋪天蓋地而下,逆光中映出一張英挺俊朗的臉,正皺著眉頭緊緊看著他——
江停被那光芒刺得閉上眼睛,隨即緩緩睜開。
“醒了!”
“大夫!大夫他醒了!!”
……
喧雜和腳步朦朦朧朧,聲音就像隔著一層深水。江停閉上眼睛,感覺自己正被不知道多少個醫生護士擺弄著,周圍有人在哭,有人在叫,也有人在歡呼大笑。
這么高興的嗎?他心中有些疑惑。
終于周遭漸漸安靜下來,儀器發出有規律的嘀嘀聲。江停濃密的眼睫動了幾下,隨即緩緩睜開,發現病床邊還有一個人沒走。
夢境中那副面容正在現實中注視著自己,病房里的燈光從身后映來,為他堅實可靠的身影鍍上了一層光邊,恍惚間竟有些溫情的意味。
嚴峫笑起來,側坐在床沿上,雙手食指交叉比了個數字:“六天。”
江停精神還有點渙散,戴著呼吸面罩。
“你昏迷了整整六天。”嚴峫笑著說,終于活動了下脖頸和肩并,隨意往病床周圍整套叫不出名字來的醫學儀器和全部印著德文的滴注藥物揚了揚下巴:“咱倆之間呢,生動形象的演繹了什么叫‘你我本無緣,全靠我砸錢’——到今兒我才知道,老祖宗的話果然實在,沒有騙人。”
“……”江停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
嚴峫瞅著他,突然俯身湊在他耳邊,調侃問:“現在咱倆算有緣了吧,嗯?江隊?”
江停微微開口,溫熱的白氣在呼吸面罩上一呼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