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隊臉上是她一貫克制而謹慎的神情,足足思索良久,才緩緩道:“江停這個人的案情分析確實非常厲害,但除了案情分析之外,任何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都非常不可信……他有種非常特殊的本事,就是令人容易輕信,甚至連很多經驗豐富的刑偵人員都難以逃過。我平生見過的犯罪分子很多,但像江停那樣善于隱藏和誘導人心的高手,是絕無僅有的。”
呂局沒說話,十指交叉抬了起來。
余隊說:“我確定當年恭州副市長岳廣平和臥底‘鉚釘’兩人的死,都跟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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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上的掛鐘分針一圈圈過去,刑偵支隊辦公室窗外,落日紅霞漫天漸漸變為華燈夜色深沉,香煙和泡面的味道充斥在整條走廊上,充分飽滿地浸透了每個人的肺。
馬翔有氣無力倚在門框邊,象征性地在敞開的門板上拍了兩下:“不行,嚴哥,結果不理想。”
嚴峫坐在電腦后,江停戴著棒球帽坐在案卷堆中,聞言兩人同時一抬頭。
“三年間全省范圍內報上來的青少年失蹤案一共2864件,未破的216件,確定為綁架的19件。19件未破綁架案中,人質為男性的11件,女性8件,沒有任何一例是雙重綁架,更沒有出現任何超過二百萬以上金額的贖金。”馬翔把資料匯總啪地扔在辦公桌上:“至于已破獲案件中的雙重綁架共有63例,大多是十歲以下具有親屬關系的兒童,犯罪嫌疑人不是正蹲在大牢里就是已經吃了槍子,更沒可能再次犯案了。”
嚴峫接過材料,剛想翻開,江停沖他一招手。
嚴峫只得拿著材料過去,江停坐著他站著,兩人湊在一塊翻看那疊案卷匯總。
“怎么回事,這路又走死了。”嚴峫弓著身喃喃道,“接下來怎么辦?”
“哪有那么容易走死。”
“那你說怎么回事?”
“……”江停剛要翻頁,突然動作又頓住了,抬頭望向嚴峫:“這條思路肯定是對的,但篩查方式可能有點問題。”
嚴峫挑起了半邊眉梢,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再回頭捋一遍這個案子。六個學生抵達農家樂后,譚爽帶著步薇去撿木頭,申曉奇尾隨在后并留下了回程的記號,以便譚爽可以順著原路返回旅館。在此過程中,申曉奇處于獨自一人的狀態。”
嚴峫點點頭。
“我們已經知道綁匪對申家的情況是比較了解的,屬于有預謀的跟蹤綁架。而他在目標落單時卻并未出手,而是等到申曉奇救出步薇、譚爽離開后,才動手綁架了這兩人。”
“等等,”嚴峫打斷了他:“你是不是想說步薇可能有一定作案嫌疑?”
“在人質尚未被解救出來之前,連申曉奇本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江停說,“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嚴峫:“嗯嗯……”
“但我們現在先不提兩個人質嫌疑與否,只討論常規情況。嫌疑人在以‘綁匪’而不是‘行刑者’身份與你電話交涉時,有一點表現是跟正常綁匪角色相悖的:就是他并未主動提起步薇的存在,甚至沒有嘗試多向政府索要一份贖金,似乎從表面看來,步薇對他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添頭。”
江停話音頓了頓,望著嚴峫。
“是啊,”嚴峫被他說得有點莫名其妙:“正因為如此我們才無法判斷步薇到底是不是純人質。如果她是受害者,為什么綁匪完全不拿她來當做對警方的威脅?如果她不是受害者,甚至是綁匪中的一員,那這種區別對待豈不是更明擺著引起警方的懷疑?——這一點跟綁匪高超的反偵察能力太矛盾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連不遠處疲憊的馬翔都聽得聚精會神,忍不住把椅子挪近了些。
但江停卻一搖頭說:“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哎你這人,”嚴峫反手在他肩窩上一掃:“別擱這兒打啞謎,快點說。”
江停沒在意嚴峫動手動腳的小細節。
他說:“步薇的存在對‘綁匪’這個角色來說是沒用的,但她卻被帶走了。會不會因為需要她存在的是‘行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