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黑桃k怎么跟你介紹他自己的?”嚴峫問。
“八|九十歲的小孩子,用得著什么介紹,我后來連他編出來的假名字都記不清了……應該是叫凱凱或柯柯之類的。反正當時也沒想很多,有了個新朋友,每天都傻乎乎興高采烈地偷溜出去玩,偶爾福利院吃不飽飯,餓肚子的時候他還帶些零食點心之類的請我吃。”江停局促地抬手擋住自己的臉,“別看了。”
嚴峫卻溫柔而強硬地拿開了他的手,直視著那張蒼白的面容:“所以在遇到綁架時,你才會盡心盡力去保護自己的小伙伴?”
江停埋下頭,片刻后點了點。
“黑桃k不是那種白手起家的毒梟,相反他的家庭出身集中了錢、背景和犯罪這三大要素。我也是到后來才知道,原來當時他被送到鄉下就是因為家族卷進了幾個大毒梟的互相傾軋,其實是來躲災的,但沒想到最終還是沒逃過被綁架的命運,還捎帶上了我。”
“……整個綁架過程跟步薇和申曉奇是一樣的么?”嚴峫低聲問。
江停頭埋在胸前,從嚴峫略高的角度,只能看見滿頭還在滴水的黑發,以及一小片白皙的臉頰,微微反射出遠方路燈的光。
“是的,”半晌江停艱澀地道。
“當時我們被困在山谷里,他還發著高燒,我只能到處去找水,自己渴得快咳血了都不敢喝……其實也沒想很多,就覺得如果我死了,應該也沒什么人會在意吧。但他肯定是個有父母有親戚有人愛的小少爺,跟神仙似的,如果真的只有一個人能活的話,還是他活下來比較值得吧。”
——一個十歲的孩子在瀕臨絕境時,腦子里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嚴峫從小就糙,沒細心留意過所謂的貧富落差或階級門檻。但在這一刻,二十多年前來自山溝里一個孤兒的自慚形穢和小心翼翼,卻呼嘯著穿越時光,重重砸在了他心頭上。
“申曉奇跟步薇發誓說等出去后一定報答她,這個細節跟當年是一樣的,因為黑桃k也這么說過。可能他的原話比申曉奇還重,什么發誓這輩子永遠是兄弟之類的……跟電視劇臺詞似的,不過二十多年來我也記不清了。”
江停苦笑一下,錯開了對視,望著粼粼的河水。
但那瞬間嚴峫卻心有靈犀般感受到了江停在想什么——他沒有記不清,相反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正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他才更不愿意提。
“后來你們還是得救了?”嚴峫溫聲問道,“那所謂的礦泉水是……”
“什么水,根本沒有那瓶水。”江停譏誚地搖搖頭,“黑桃k所謂的背叛是隱喻另外一件事——我們被困了好幾天之后,脫水高燒受傷,幾乎已經到極限了,黑桃k他們家的伙計才終于追蹤到了山谷里。那個時候我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只隱約感到有人在頭頂上叫‘抓住繩子’,我下意識伸出手,但黑桃k動作更快,突然從后面推了我一把,搶先抓住那根救援繩,我就看著他被拽了上去。”
“他們把你拋下了?!”
“這倒沒有。”江停頓了頓,說:“但確實是又過了好半天,連太陽都下山了……才有人把我拉上去。”
現在說來早已輕描淡寫,但對一個嚴重脫水又瀕臨死亡的小男孩來說,那迎來希望的喜悅和轉瞬落空的絕望,以及獨自等待幾個小時的煎熬,是很多成年人都無法想象的。
嚴峫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半晌才擠出一句:“那伙人當時……”
“不太想救我。”江停輕輕地說,“我知道。”
淡薄的月光穿過云層,映照著河水,平原,以及更遠處的山川之巔。江停無聲地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他仿佛看到一個相似的夜晚,也是同樣蒼冷清寂的月光,越過鄉鎮醫院簡陋的毛玻璃窗——
他躺在小小的病床上,睜開了眼睛,看見熟悉的身影逆著光站在床前,懷里抱著一小捧野果。
兩個小孩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站著的小男孩才突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