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煙么?”秦川終于沙啞地問。
門外警察動了動,似乎想阻止,但嚴峫已經拋出一整盒煙在桌面上,同時點起一根遞了過去。
秦川微笑道:“謝謝。”
那一星火光終于帶來了虛無縹緲的溫度,嚴峫盯著秦川的臉,緩緩地問:“我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從來沒有認真想過要下死手,到最后還是給我留了百分之一的求生機會?”
“這要看你怎么想了。”秦川失笑起來,然后又問:“你是怎么想的?”
“……”嚴峫說:“我不知道。我對岳廣平是你父親這點的震驚比較多一些。”
秦川抬起了眉毛。
“咱倆認識十多年了,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父親是誰,母親是怎么走的,以及上學時就認識黑桃k的事。現在想來應該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卻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吧,但已經太遲了,對你或對我都是。”
嚴峫也抽出一根煙點上,淡藍色的尼古丁香味緩緩盤旋上升。
“怎么說呢,”他道,“可能人生最無奈的三個字,就是‘太遲了’吧。可惜我知道這一點也太遲了。”
秦川似乎想說什么,但臨出口又閉上了嘴,笑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參加現場行動的時候么?”
“前頭幾輛警車去圍賭場,咱們兩個實習警埋伏在后門,本來以為根本沒事,結果突然躥出來幾個打手,還他媽都抄了家伙的那次?”
“對,那時候我都以為鐵定要涼了,沒想到你的第一反應是一腳把我踢出去大吼:‘我來擋著,你快去叫增援!’……”
嚴峫笑了起來:“但你也沒跑啊,咱倆還一道立功了呢。”
“跑個屁,你那一腳差點給我踹出腰間盤突出,后來我還說呢,戰斗還沒開始就差點損在自己人的鐵蹄之下了,你要光榮了誰賠我醫藥費。”秦川搖頭嘆道:“還有第一次去掃黃臥底,你小子竟然走錯了路,害得我倆都平白繞了二十分鐘才回來,最后魏副局死活都不信咱倆沒有結伴去嫖……”
“還是余隊給解的圍,說‘我相信我們局里的小伙子都不該只有二十分鐘’,最后只得罰錢了事。臥槽,”嚴峫扶著額角感慨道:“那次可真是丟人大發了,魏副局怎么就不相信咱們,簡直是對審美品位和個人能力的雙重侮辱啊。”
秦川撲哧一下,嚴峫也笑出了聲。
門外看守聽不清楚,忍不住探頭探腦,大概很奇怪他們竟然沒在里頭打起來。
“嚴峫,”秦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深深地望著他:“跟你認識這些年,在市局工作這段歲月,是我這輩子最值得回憶的時光。如果人生真有理解太遲的遺憾,那遺憾應該是我的,跟你沒有關系。”
“我曾經真的把你當成過兄弟。”
他們兩人曾經很多次在審訊室里見面,但自始至終都并肩而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分別對立在兩端,咫尺之遙隔斷了幾十年的、甚至有可能是生死之間的距離。
嚴峫喉結上下滑動,說:“……曾經我也是。”
鐵門嘩啦打開,兩名值班警察走進來,禮貌地沖嚴峫點點頭:“不好意思嚴副,時間到了。”
秦川站起來,嚴峫也隨之起身,突然忍不住:“等等!”
警察的動作蹲了一頓。
嚴峫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相冊,調出在岳廣平家拍下的那套風衣正裝圖片:“這是我們在你父親衣櫥里找到的,按時間算大前年末,應該是準備送給你的三十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