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局按住跳動的額角,認真道:“嚴峫,我理解你不愿意相信江停是叛徒的事實。但你能不能偶爾也勉為其難地,屈尊降貴地,稍微相信一下你的領導?”
“領導?”嚴峫眼底涌現出譏笑,說:“魏副局和余支隊從一開始就知道您這個計劃吧,否則‘案發現場’擠破的那個小血袋,血清氯滲透檢測一做不就露餡了?”
呂局:“……”
呂局終于仰天長嘆出一口氣。
“嚴峫,嚴警督,嚴副支隊。”他無奈地問,“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是江停在你家刺了你領導我一刀,然后趁亂逃走,而我謊稱在外遇刺,其實是為了保護你這胎神瓜哇子呢?!”
“因為用漂白劑清洗浴室血跡的人是你。”嚴峫冷冷道,“江停不會把我的洗臉巾誤認成抹布。”
人老成精的呂局估計打死也想不到最后的破綻竟然出自這里。他沉默地坐在大轉椅里,短短幾天已經養回來的大圓臉耷拉著,只有眼皮一個勁抽跳,止都止不住。
“您還有什么話說么?”
“……有。”
嚴峫不乏嘲諷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呂局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你一個三十多歲大男人,還他媽用粉黃色的舊毛巾洗臉?!”
嚴峫毫無笑意地勾起唇角,“舊毛巾吸水性好,否則次氯酸那點味道怎么會留到現在呢。”
兩人久久對視,呂局表情復雜,不知道是應該對嚴峫出類拔萃的偵查意識予以贊揚,還是后悔自己最后竟然栽在了一條舊毛巾上。那天晚上他沒有用自己的外套擦去最后那點漂白劑水,就是怕羊毛布料纖維留在瓷磚地縫里,留下惹人懷疑的蛛絲馬跡;但沒成想最后弄巧成拙,反而成了真正的天意。
“——老了,老了!”僵持好幾分鐘后,呂局終于搖頭發出了沉重的感慨:“不中用啦,唉!”
嚴峫靠著椅背,大腿交疊,雙手抱在胸前:“所以江停確實沒有刺傷你?”
“……”呂局點點頭。
“也不是主動投靠黑桃k?”
呂局無可奈何,又點點頭。
似乎有什么東西掐著嚴峫的咽喉,讓他喉嚨發堵,直勾勾盯著對面。
“江停按計劃部署,潛入吳吞、聞劭販毒團伙進行臥底,準備伺機拔除中緬邊境乃至建寧的一整條地下販毒路線。”呂局一字一字緩緩道:“這件事高度機密,知情人極少,已獲得了省公安廳劉廳長的批準。我們已經答應江停,如果最后圓滿完成任務,他就能被平反昭雪,將三年前1009爆炸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如果不是呂局找上門來,我還可以再為你多維持一段時間的假象……”
“你還相信我嗎?不相信就對了。”
“……日后再相見時,已是生死仇敵,而死亡是最好的濾鏡……”
“——嚴峫,”蒼穹云海全數倒映在江停眼底,而他只定定望著愛人近在咫尺的身影,說:“我愛你。”
……
無數聲響同時在耳鼓中震蕩,嚴峫低下頭,緊捂著嘴大口喘息。瘋狂的喜悅和極度的痛苦同時在胸腔中撕扯,將肝腸寸寸扯斷,擰出窒息到極點的劇痛。
呂局雙手十指交叉,微低著頭,從老花鏡縫隙中射出銳利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