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有點疑惑。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一旦愛翻轉成惡,就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情感越剛烈純粹越容易這樣。”
保鏢照例跟得不近,稀稀拉拉落在后面。阿杰似乎有些明白了,只見黑桃k轉身拍了拍他肩頭,說:“從今天起江停身邊不要脫人,別讓他跟任何人獨處。還有——”
阿杰咽了口唾沫。
“別再給他任何碰瓷你的機會了。”黑桃k淡淡道,“去吧。”
阿杰有些訕訕,干凈利落應了聲是,帶人到車隊那邊做最后的補給和檢查去了。
黑桃k獨自站在風中,望著無邊無際的罌粟田,極目所見是蓋得山區貧瘠廣袤的丘陵,更遠處一星黑點掠過層云,那是在蒼穹盡頭振翅的飛鳥。
他瞇起眼睛,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山洞外的黑夜里回蕩著長嗥,忽遠忽近,像是野獸來回逡巡。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饑餓、干渴和眩暈中掙扎了多久,高熱讓他即便在半昏半醒中都不住抽搐;恍惚間只感覺一股清涼的液體突然涌進嘴里,求生欲讓他忍不住吞咽起來,小小好幾口后,最后一滴液體才咽進了咽喉。
“……”
興許是因為焦渴暫時被緩解,他終于費力地睜開眼睛,聽見黑暗中傳來哭泣,那非常小聲又非常壓抑,就像小動物在巢穴中警惕地發著抖。
“……你……”
抽泣頓時停止,月光從洞口投進清輝,他看見自己瘦弱的小伙伴蜷縮在身側,肩頭一聳一聳地把臉埋在膝蓋里。
“……你在哭嗎?”
那個小男孩立刻捂著嘴,直起身來,一個勁用力搖頭。
他勉強支著胳膊,但抬不起上半身,用力幾次后放棄了,躺在地上伸出手。
小男孩立刻把他冰涼的手捧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緊緊貼著它。
他的手柔嫩白凈,雖然因為在荒野中掙扎求生數天而沾滿了灰泥,但一看就知道從小接受著精心的照顧。小男孩的雙手則布滿了各種凍瘡、傷疤和血痕,胳膊有著不合年齡的清瘦,手肘支愣著明顯的骨頭。
對比是那么清晰,然而當兩個孩子的手交握在一起時,又出乎意料地和諧。
仿佛他們生來就該這樣緊緊牽著彼此。
“你在害怕嗎?”
小男孩猶豫一會,才小小聲地:“嗯。”
“怕死?”
月光與陰影交界處,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再度浮現出碎光,半晌搖搖頭。
他笑起來:“騙人。告訴我,怕死嗎?”
“……”小男孩終于輕輕說:“我怕你死……”
他怔住了。
“只要你活下來……只要你能活下來……”抽泣再度響起,這次就像崩潰般再難忍住,小男孩把全身蜷縮在伙伴身側,含混絕望的哭泣一遍遍重復:“我、我可以死,我沒關系的,只要你能活下來——”
“只要你能活下來——”
小男孩已經很長時間滴水未進了,他趁晚上太陽不烈的時候出去找水,用凹陷的石頭小心翼翼舀起水來,生怕弄灑了哪怕一滴,回來喂給山洞中發高燒的朋友。他自己的嘴唇則干裂得不成樣子,血在嘴角凝固成紫黑,哭泣時一牽動,再次涌出因為極度缺水而格外濃稠的血珠。
但皮膚撕裂的疼痛,與他聲音中所包含的強烈乞求相比,卻好像完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