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臨時指揮部。
一排村落平房和幾輛依維柯特警車組成了瑤山特大緝毒行動的指揮中樞,警察一律便衣偽裝,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法醫將兩具蒙著白布的尸體從車上抬下來,再抬進臨時設立的簡陋解剖室里。
從貼了單面可視膜的車窗向外望去,村長一家子和頭破血流的貢阿馳被荷槍實彈的刑警押解,正踉踉蹌蹌地穿過空地。
“哎嚴隊?”
“嚴隊!”
嚴峫點點頭,擺手示意守在車門兩側的警察讓開,然后上了中巴車。
江停裹著毛毯倚靠在最后一排座位角落,頭靠在車窗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看不出清醒還是睡著了。兩名便衣警惕地看守著這個危險而又立場不明的嫌疑人,見嚴峫上車,頓時都站了起來:“嚴隊?有什么吩咐嗎?”
“呂局讓我來看看,你們先下去吧。”
嚴峫在這里的級別非常高,那兩人不疑有他,齊齊應聲離開了。
嘭!
車門關閉那聲響仿佛直接重擊在心頭上,嚴峫箭步上前掀開毛毯,只見江停修長的雙腕上赫然銬著一副手銬,那錚亮的反光觸目刺心。嚴峫拿早就準備好的鑰匙咔擦一聲解下手銬,嘶啞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江停不答。
他似乎不知道嚴峫在這里,就閉著眼睛不看,不聽,也不吭聲。
他脖頸上的掐痕已經顯出青紫淤血,光從那猙獰的形狀上就能感受到當時氣管所受的壓迫。那是真正的生死一線,可能只要再遲幾秒,彎曲到極限的頸骨就要折斷了。
嚴峫手指微微發顫,半晌才輕微地觸碰上去,像是小心翼翼觸摸一件已經出現裂紋、隨時有可能粉身碎骨的珍寶,許久后才終于擠出一句話來:
“……你是有多恨我,江停?”
江停緊閉的眼睫顫動著,那頻率幾不可見,隨即微微別過臉,這個小動作幾乎在頃刻間就把嚴峫激怒了。
“你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我每天每夜里懸著心,最后一邊想著你一邊把自己活活折磨死了,對嗎?!”
江停慢慢蜷縮起身體,屈起膝蓋,把臉埋在發著抖的臂彎與車窗狹小的縫隙間。從嚴峫俯視的角度只能看見滿頭黑發和一小段眉梢,反襯出臂彎中露出的那一小片側臉白得驚人;他伸手用力去扳江停的臉,仿佛想把他生生拽出那堅硬的保護殼,終于壓不住音量地怒吼起來:“你給我說話!江停!抬頭來看我!”
咚咚咚!
車門從外面被敲了兩下,傳來手下忐忑的聲音:“怎么了嚴隊?沒事吧?”
“……”嚴峫喘著粗氣,過了好幾秒才揚聲道:“沒事!”
手下猶豫片刻,才走開了。
江停蜷縮得更緊了,他十指交錯,雙手垂落,擋住了臂彎遮不住的那一小塊臉頰和耳梢。那姿態仿佛雙腕還被一道無形的鐐銬束縛著,毒販早已凝固的血跡從他掌心蜿蜒到手臂內側,灰塵泥土之下,隱約露出他自己在殊死搏斗中留下的一道道擦傷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