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后步重華終于活動了下脖頸,骨節發出咯嘣脆響,他問“所以劉棟財下手了”
“劉棟財是第一個下手的。因為我們蹲同一個號子,動手方便。”年大興冷笑起來“但姓劉的不敢自己動手他當牢頭是因為外頭有背景,有人給送錢,打人他可不行。所以他命令我們幾個先上”
步重華臉上還是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然后呢”
年大興吸了口氣,臉上肥肉不住抽動,然后終于撩起汗衫。
即便在訊問室這么昏暗陰沉的可視條件下,他胸腹部那道傷疤還是非常清晰,泛著陳年增生可怖的暗紅色。
“玻璃塊,”年大興嘶啞道。
步重華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你能想象嗎平時姓劉的那幾個欺負他,打他,打得血都吐出來了,那小子只咬牙一聲不吭,我還覺得他挺好欺負的。但那天晚上一群人圍著動手的時候,他突然就豁出去了,用藏起來的磚頭干破了一個人的腦袋,碎玻璃捅進我肚子,他們說我腸子都流出來了。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人都在躥,武警帶槍趕來之前他還捅破了一個人的脖子,血噴出半面墻那么高。后來我聽說那天晚上險些引發出暴動。”
年大興喘著粗氣,說“你知道姓劉的這次為什么帶二三十個人來津海么,警官因為他怕了。我敢說姓劉的混了大半輩子,從沒離死亡那么近過。”
步重華瞇起眼睛,盯著年大興那張混合著畏懼、懦弱和仇恨的臉,久久沒有說話。
“后來呢”步重華終于開口問,“你說他越獄了”
年大興死死盯著審訊桌,仿佛透過它冰冷錚亮的鋼面,再次回到了看守所里那個混亂血腥的夜晚。半晌他又咽了口唾沫,說“對,那天晚上之后,他就跑了。”
“”
“那天晚上武警圍住監倉,然后拿高壓水槍往倉里噴,所有人一下就被頂到了墻邊上,然后他們沖進來把犯人統統踹倒,叫我們抱頭蹲下,喊著誰敢動就立刻槍斃。當時我還捂著腸子,痛得剛要叫救命,突然就看見那小子站起來抓住看守,跟瘋了似的往死里揍當著武警面打看守,這還得了轟的一下武警就撲上去,一幫人打得他頭破血流,一直打到再也不動了,才把他從號子里拖出去。我跟你說,他拖出去的時候地上全是血,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媽的”年大興狠狠罵了句“后來我才知道他要干嘛,就是想進醫務室,醫務室的下水道連著外河,第二天他就跑了”
不僅是步重華,連單面玻璃外的宋局和許局都皺起眉醫務室的下水道
就算那是十多年前,就算那是個坐落在邊境小城鎮的破看守所,憋一口氣就能從下水道里越獄也未免太扯了。
“不信開始我也不信,那么多犯人沒一個信。那下水道從醫務室通往外區,從外區還要出來再轉一道,才通往外面的錦康河。如果有人說他能一口氣憋足了潛水好幾里,換作你你能信但偏偏他就真的不見了咳、咳”
年大興激動得被口水嗆咳起來,訊問室內外的目光都緊盯著他,只見他不住搖頭,虛胖蠟黃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出病態的紅。
“后來我始終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只知道那陣子整個看守所全部戒嚴,一卡車一卡車的武警來了四五撥,還下令嚴禁犯人間討論這件事,連提到那小子都不允許。但實際上這種事根本禁不住,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偷偷猜測,只猜不出來為什么直到兩年后我出了獄,才總算有人告訴我。”
年大興停下搖頭,直勾勾盯著步重華,渾濁的瞳孔不住發顫
“那小子根本不是自己游出去的,其實他只游到監獄外區,就被武警包圍了。然后一伙緬甸人開軍車越境,從監獄大門沖破電網,跟看守發生交火,還被武警打死了好幾個人。”
“他跟那幫緬甸人是一伙的,他們把他從監獄里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