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好吃藥的話我就把你抓走。”步重華俯身靠近了些,鼻息幾乎貼在吳雩臉頰光滑的皮膚上,冷冷道“抓起來關在家里,看你還能不能從八樓跳下去。”
吳雩小聲道“我不跳了。”
頓了頓他又說“我太想弄死他了,對不起。”
步重華看著他紅絲密布的眼睛“為什么你不敢讓嫌疑人落到警方手里”
這次吳雩沒有吭聲。
“誰派他來殺你的”
“”
吳雩一直沉默著,步重華伸手扳回他冰涼的下巴,“吳雩,你應該知道嫌疑人已經把我的照片發給他雇主了。咱倆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嫌我知道得太多,而兇手不會顧及我知道得太少。萬一哪天出了事,大不了我做個糊涂鬼陪你一起上路,咱倆到了地下你再慢慢給我解釋,好不好”
吳雩半晌沒有動靜,許久后終于屈起雙腿,把胳膊肘頂在膝蓋上,雙手用力抹了把臉,滿是傷痕的十指都插進了頭發里。
他閉著眼睛,下巴頦上還殘存著護士沒擦掉的干涸的血跡,隱約順著脖頸線條收攏到深陷的頸窩里。因為天生骨架輕,他鎖骨深陷得非常明顯,再往下三棱刺尖劃出的血口幾乎橫貫前胸,醫生說只要再往上一厘米就會傷到大血管,那頃刻間就生死難料了。
他就像一頭在野外受盡了傷害的貓科動物,那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反而從骨子里淬煉出了一種鋒利到極致的、驚心動魄的美感。
“那個人叫瑪銀。”吳雩從手臂間發出沙啞的聲音,“是塞耶的獨生女。”
塞耶,十年前紅山刑房,吳雩被張博明放棄險些暴露的那次臥底任務;也是他十三年艱辛歲月中最早、最輝煌的戰功。
步重華敏感地問“你不是說塞耶的勢力已經被全部消滅,連亞瑟霍奇森都被抓了嗎為什么他的獨生女逃脫了”
吳雩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出地道里搖晃的火把、地面上蜿蜒的血跡,以及胸肋下插著一把刀,難以置信搖搖晃晃退后的少女。
他自上而下重重搓了把臉,說“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從炸塌的地道里逃脫的。應該是當時手軟了。”
“你手軟了”
“嗯。”吳雩頓了頓才說“可能當時還是年輕。”
步重華有一絲詫異,他以為吳雩這樣的人,狠起來是天崩地裂都不會有半點手軟的,但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難道他跟那個瑪銀之間曾經發生過什么
吳雩不敢讓嫌疑人落在警方手里,是不是正因為怕他吐露出這一點
步重華舌根上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知道以吳雩的行事風格,如果他有一件事無法自圓其說,那么這件事背后的內情一定比他表現出來的疑點更大十倍、百倍,甚至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嫌疑人說三七攀不上瑪銀,而瑪銀知道人骨頭盔,也就是說她、秦川、鯊魚現在應該綁在一起了。”吳雩喃喃道“但我想不到有什么共同利益能把他們綁在一起,難道只是為了取畫師的項上人頭”
畫師。
步重華呼吸微微一頓,半晌問“你為什么要給自己起這么平常的代號”
他這句話語氣平常,沒有任何異樣,聽不出絲毫試探的意味。但那瞬間他的目光卻緊緊鎖定在吳雩臉上,似乎想從那疲倦蒼白的臉上找到二十年前那個血腥夜晚的蛛絲馬跡。
但出乎意料的是,吳雩的反應很平淡而且很正常“代號是特情組起的,跟我自己沒關系。”
“那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嗎”
吳雩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以前聽張博明說,二三十年前有一個邊境臥底也取了畫師為代號,最后功成身退,而且后來結局非常好。所以可能他們覺得畫師這個稱號,本身就帶有一點吉利的兆頭吧。”說到這他半是調侃半是自嘲地笑了笑“說到這個,可能正是托了這個代號的福,我才能活著回來呢。”
這是步重華在短短24小時內第二次猝不及防從別人嘴里聽見張博明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