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再干票大的。”
咚一聲解行把藥瓶重重跺在桌面上,“還要怎么大你想怎么大哪天真出事了怎么辦怎么救你,拿什么說清楚”
“”
窒息的沉默再次籠罩了整座陋院,沒有人吭聲,屋子里只聽見彼此長長短短的呼吸。
良久后解行終于勉強壓下情緒,艱澀地吐出幾個字“阿歸,你聽我說”
但緊接著就被年輕人打斷了“不行。”
“你”
“他們不會相信我,抓我的價值比相信我大。”年輕人放下筷子,掌心用力搓了把臉,低聲說“解行,你以為這世上有苦衷的事就能說得清,實際這世上人人都覺得別人的苦衷輕如鴻毛,唯有自己的情由重若千鈞。你還有前程,我不想連累你,等下次干一票大的有了底氣再說吧。”
一股酸楚的憤懣解行直沖心頭“可是你不能永遠都寄希望在下一次你”
回答他的始終是沉默和回避。
“我看你永遠都鼓不起這個底氣”解行忍無可忍丟下一句,推門大步沖出了籠罩在陰晦水汽中的小院,只留下年輕人孤獨地坐在陰影里。
“為什么說抓他的價值比相信他要大”
“因為當時他已經有名氣了。”吳雩淡淡道,“金三角毒梟塞耶的人,瑪銀的心腹,出類拔萃的手下,甚至能被派來北方城市為毒販開辟新路線保駕護航。抓他是大功,不抓卻要拿一身衣服來賭,不是人人都敢冒這種風險的。”
其實當年阿歸說得不錯,在邊境生死搏命那么多年的他頭腦遠比解行更加清醒解行獲得的那仨瓜倆棗的表揚絕不足以成為任何籌碼,更不可能說服組織對緬甸籍的阿歸投注絲毫信任。
隱忍不發,積蓄籌碼,直到最后時刻孤注一擲,是阿歸破局的最優解。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他們還沒等來能孤注一擲的機會,潛伏在這片地區的毒網就先找到了他。
“呼、呼呼”解行在黑夜的胡同里急速奔跑,倏而停下腳步,迅速轉身躲進墻角。透過磚縫他看見小路上的車燈,三四個人正帶著阿歸上車,其中一人小聲說“大小姐知道你困在這里出不去,擔心得不得了,我們趁這幾天風聲小,趕緊取道云滇出境”
解行雙眼睜大了,緊緊咬著牙,發不出一點聲音。
阿歸裹在一件黑色兜帽衫里,牛仔褲高幫靴,帽沿下只露出一側蒼白的面孔。他在敞開的車門前停下腳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像在等待某道注定不會再來的腳步,只靜靜地站在那,望著腳下黑夜中一望無際的石板路。
那幾個人紛紛站住“什么”“怎么了”
劇痛從解行十指刺進神經中樞。那是因為他死死摳著墻壁,甚至指甲縫中都滲出了細微的血絲。
他們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就近在咫尺,但永遠都無法回頭再給彼此一個對視。
“沒什么,”阿歸低下頭沙啞道,俯身鉆進了車門。
紅色尾燈漸漸遠去,消失在夜色深處。沒有人知道尾煙散盡后巷子深處那簡陋破敗的小院、細雨中烏黑的瓦片和爬滿了青苔的石階;沒有人知道那年秋天命運奇詭的相遇,會怎樣徹底改變他們兩人的后半生。
“那是當年我們最后一次相見,后來我回到學校,從此失去了他的音訊。第二年,張博明被入選到公安部麾下的一支特情小組,策劃對邊境販毒網絡進行滲透和打擊,他們需要遴選一批沒有任何背景來歷、像白紙一樣可以隨意涂改塑造的底層潛伏人員,我向他推薦了我自己。”
黑夜中的高速公路漸漸駛到盡頭,遠處燈火通明,是寧河縣醫院。
“他們把你塑造成一個化名解千山的初中畢業小混混,送進錦康區看守所,在那里你再次遇到了阿歸”步重華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