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們都嚴重脫水,干渴,出現了階段性昏迷。”
“吳雩情況非常緊急,他在流血,我知道如果再耽誤下去他可能會死,我不想看到那發生。”
“我非常緊張,已經不記得兇器是什么時候出現在手里的了。”
“對,我只記得她在慘叫,一直在慘叫,聲音非常大我記不清后來發生了什么。”
“步重華”慘亮燈光從審訊室房頂垂直打下來,光束之后是擠得滿滿當當的審訊桌,市委、紀委、部委領導在昏暗中猶如一道道山巒般矗立的黑影,不知是誰一字一句震人發聵“你父母是光榮犧牲的烈士,你自己是一名公安干警,你怎么能做出那樣的事你下手殺人之前難道就沒考慮過會面臨怎樣的后果”
步重華向后仰到審訊椅背上,他半邊臉隱沒在陰影中,另外半邊臉被光線映出一個若笑非笑的神情“考慮了啊。”
“考慮過你還”
步重華真的笑了起來,手腕上鐵銬隨動作發出嘩響“我倒是希望能信任組織,組織配讓我信任嗎”
“你”
“警方是什么時候找到關押地點線索的綁匪把我的手機開機之后。警方是什么時候沖進密室里救出我們的綁匪殺人的要求得到滿足之后。在我被迫不得不成為殺人犯之前組織在哪里在我成為殺人犯之后組織抓住綁匪這個始作俑者了嗎我不想殺彭宛,可我不殺彭宛,誰來救我們”
“你這么說簡直”
“我父母是怎么成為烈士的,他們被殺的時候警車在哪里有人為頭上這枚警徽拋頭顱灑熱血的時候,保護他們的警力在哪里組織一次次遲到,讓被置于生死境地中的我們能怎么辦,非要坐以待斃才能成全忠義”
一字一句震響在高高的審訊室上空,周遭昏暗中充斥著壓抑的憤怒、懷疑的議論、為難的嘀咕、心照不宣又隱秘躲閃的眼神但步重華并不在意,嘴角涼薄譏誚的弧度甚至更加深了。
那長年累月掩蓋在精英面具之下的暴戾和陰霾,終于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展露在人前,像深淵中的怪獸掙脫鐵鎖,發出了痛快的長嘯。
“這種忠義不要也罷。”他就帶著這樣的笑容望著烏壓壓無數人,一邊眉角微微挑起,眼底帶著一絲涼薄的悲憫“警察這玩意,誰愛當誰當去吧。”
“聽說他上次毫不猶豫就殺死了女毒販”“對,紀委審查期間他態度極其不好,不請假不上班,還大鬧五橋分局”“他在五橋分局早就當眾說過不想當著警察了”“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嗡嗡聲響逐漸匯聚成洪流,剛才發聲那名老領導重重一拍桌案,怒吼震人發悚“安靜安靜”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吶”“是啊是啊”
竊竊私語聲止住,眾人心驚膽戰坐直,審訊室終于恢復到了死亡般的沉凝。老領導站起身,居高臨下面對著不遠處戴著手銬的步重華
“彭宛被殺一案物證、口供俱在,但仍有諸多疑點需要重審。現將原南城分局刑偵支隊長步重華停職,暫時收押到津海市長義區看守所,由公安部及津海市公安局”
“我反對。”
長桌角落里突然響起一道人聲,眾人紛紛望去,連步重華眉角都微微一跳。
是林炡。
老領導瞇起眼睛,老花鏡后隱隱射出威嚴銳利的光“你反對什么”
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出聲響,那是林炡站起了身,一向以溫和儒雅面目示人的他此時臉上卻一絲表情也沒有“津海市公安局長宋平與嫌疑人步重華是養父子關系,因此有必要依從回避原則,將步重華押出津海異地審查,或申請公安部專案組入駐津海,否則無法完全斷絕本案中徇私包庇、走漏情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