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就這樣一直下去,等瑪銀繼承這座巨大的罌粟園后,阿歸肯定會成為女毒梟最受重用的手下,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瑪銀她爹塞耶也沒覺得哪里不對,在他看來這個寡言少語的年輕人還是很有培養潛力的。所以幾年后,阿歸開始逐漸被允許了解幫派里的“日常業務”,包括收割下來的罌粟如何存放、提煉廠和各個工坊的位置、以及幫派的合伙人和互相爭搶地盤的仇敵。
也就是在那時,他接觸到了萬長文這個名字,知道這個姓萬的在二三十年前,曾經是塞耶的下線銷售渠道之一,現在已經自立門戶成為一方毒梟,搖身一變成了塞耶的競爭對手之一。
不過那時阿歸并不知道萬長文與自己年幼時所經歷的那次滅門慘案有什么聯系,更不知道他對自己十多年后的將來會產生怎樣的影響。他還記得那個在父母鮮血中哭嚎的可憐小孩,但早已淡忘了對方長著一張怎樣的臉。
應該已經被條子救走了吧偶爾深夜夢回時他這么想,帶著一點點難以克制的懊悔和復雜的欣羨。
如果不是那個小孩,或許他真能藏在車里,跟毒品一起偷渡出境,從此徹底離開毒幫的鉗制。但也有可能中途就被人發現抓起來弄死,尸體往山溝下一丟,成為野狼豺犬的晚餐。
人生就像拋硬幣,在硬幣落地之前,正面或背面的幾率都是相等的,誰也不知道自己將迎來命運女神的笑臉,還是死神干凈利落的鐮刀。
阿歸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因此對自己人生每一枚硬幣都充滿了珍惜,從不輕易將它拋出手。在瑪銀身邊蟄伏了數年后,經過長期的信息收集和耐心準備,他終于如愿等到了再一次拋硬幣的機會塞耶允許他平生第一次參與毒幫做生意,跟人跨境去華北見一個將來可能非常重要的大拆家。
也許是命運獎賞他謹慎萬全的準備工作,事情進展得比預先想象還要順利,他甚至都不需要找機會脫離團伙,在交易現場外就遇到了他這么多年來苦苦尋找的身影,從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站住唔”
“你想死嗎小警察,那兩人褲兜里的手雷沒看見”
說完這句話后阿歸松開手,解行猛然回頭,觸到對方面孔的同時一愣“你是”
“解行。”毒販馬仔準確叫出了實習學警的名字,問“你母親為什么沒有回來找我”
解行臉色唰然劇變
阿歸就這么看著他,似乎有一點失望和傷感,向后退了半步。然后他剛開口想要說什么,就在這剎那,不遠處平地暴起怒吼
“不準動把手舉起來警察”
阿歸一回頭,那是他第一次遇見張博明。
彼時的張博明還沒正式進入特情組,也不如十多年后那么老練和謹慎。正因為如此,他當時還沒來得及叫人就被解行勸住了,然后目瞪口呆地待在邊上,聽完了十多年前解行母親與這個“毒販馬仔”之間的糾葛和承諾。
“媽媽直到過世都沒有忘記你,阿歸。她把照片給了我,囑托我有一天找到你,想辦法把你從罌粟田的那一邊帶回到這人世間”
解行眼眶通紅悲切,而張博明驚疑不定,來回掃視著這對血親兄弟倆,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反應。
阿歸咽喉仿佛被巨大的酸澀堵住了,眼底干干的流不出淚,但也笑不出來。他條件反射似地倉促翹了下唇角,那其實更像是一種痛到極致的痙攣。
“來不及了,”他一步步向后退去,搖著頭喃喃道“來不及了。”
他從八歲那年起就已經是個毒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