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海崖。
東風漸起,波光泛金。
一老一少,迎風而立。
老人沒有名字。
于是他可以有無數名字。
老人沒有表情。
于是他可以做任何表情。
老人甚至沒有什么相貌特征。
于是,
他可以扮作每個人。
世上有一種人,即便成為傳奇,也依舊不為人知。
世上有一種人,即便歷經無數史詩,卻決計吐不出一個字。
這位老人,便是其中之一。
現在,他的身份是“老師”。
今天,他將送走他的學生。
老人很清楚,迎來送往是老師的職責,也是宿命。
通常,他不會在這個過程中有什么情感波動。
即便有,也不可能表露出來。
但這一次,也許是見過了太多的迎來送往,有去無回。
他哽咽著開了口。
“49號,我已經沒什么能教你的了。”
“雖然沒有畢業典禮,但我不會吝惜褒揚。”
“作為這里最年輕的‘畢業生’,即便以最嚴苛的標準來考核你,你仍然是有記錄以來最出色的。”
“從文理知識到戰斗技能,從面部管理到情商表達,從危機應對到忠誠考驗。”
“你在每一項測試中,都以壓倒性優勢刷新了記錄。”
“倘若只看這些數據,我大可狂妄地宣布——”
“你,就是有史以來最強大,最完美的特工!”
老人扭身甩掉了拐杖,緊攥起少年的雙肩,瞳中脹出了一股與他年齡不相稱的生命力。
“49,我以教導你為榮!”
面對如此的褒揚,少年卻依舊目不斜視,面部連一個最細微的震顫也不曾發生。
“感謝教導,光榮之至。”
“49!!”老人不甘地看著他,“今天,很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就幾分鐘,給我卸下偽裝!”
“是!”
應答的同時,少年像是突然松掉了發條,身姿一垮,憨笑隨之浮現。
“不是這樣,你這還是偽裝!!”老人氣惱地推開少年,再瞪過去已是愛恨交加,“而且你擺出這幅蠢樣子,其實比剛剛還要累吧?”
“是。”少年憨笑答道。
“算了……”老人一口氣泄去,終是擺了擺手,“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要求了。”
“是。”
一息之間,少年又繃回了如雕塑一般的體態,順勢問道:“老師,我注意到,你的褒揚是有前提的。”
“嗯。”老人無形間也戴回了那副無表情的面具,不輕不重地說道,“如果只看數據,你一定是最完美的,但作為特工,總有些無法量化的東西。”
這一次,少年的眉頭微微顫了一下,身姿也隨之動搖。
即便是雕塑,也需要一個支點。
少年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什么,但仍不死心,咯著牙關道:“我身上,有一個無法繞過的致命弱點。”
“是的,而且是不可挽救的弱點。”
伴著這個回答,那種愛恨交加再次出現在了老人的臉上。
他不忍讓少年看到,只彎身抓起了拐杖,轉望向另一邊說道:
“身為男特工,必須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最不會與周遭產生糾葛的那一個。”
“為此,我們立下三大準則:”
“一、低調行事。”
“二、嚴禁感情。”
“三,長的要丑。”
“犯了哪一條死忌,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
嘶。
少年那最后的支點,被抽掉了。
筆挺的身姿,垮了。
高昂的頭,自卑垂下。
雙拳緊攥,無能低吟:
“我……我……”
“我太帥了。”
“我他媽的……太帥了……”
“為什么這么帥……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