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羲忙道:“陛下,奴家說就是……奴家只是,只是不知除卻這般,還能如何讓自己覺得,奴家還是活著的。”
吳妄眉頭輕輕皺了下,“自稱我,你再喊一聲奴家,我立刻封了你這月宮。”
“是,陛下您恕罪……”
常羲雙目漸漸褪去了神采,露出了其內的空洞,她就如同一件精致出瓷器,只剩下了供世人欣賞的容貌。
她喃喃道:“我已經不知,自己為何還要在世上留戀。”
吳妄微微仰身。
常羲嘆了口氣,身段也松垮了半分,低聲道:
“陛下在時……上一位陛下在時,我心底想著的都是如何讓他在我這多留一會,如何讓他寵愛我更多幾分。
我知道他對我沒什么感情,只是借我去躲開強勢的羲和姐姐,甚至,我如今的性子、說話的方式,也都是被他一點點塑造的,這是他想要的樣子,對他百依百順,眼中永遠只有仰慕,歡愉之時任他擺布,時刻都要這般笑著。
可他突然不要我了。
陛下,我把大道送出去了,我自身的道早已被消磨掉了。
我不知廉恥嗎?
我輕賤浪蕩嗎?
可,我已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而活,我已是殘破之身,不值得半兩情義,我需得有棵能環繞的樹,不然我只能去死了。
陛下今夜留在這,不可嗎?”
……
雖然,但是,可能,大概;
吳妄還是立刻回了自己的天帝神殿。
啊,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自己荒唐一回。
他倒不是被天道感染成滅情絕性的天帝了,他修道日短,一路極速攀升到了天帝這般天地之巔的位置,心態卻還是沒怎么改。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過不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坎。
在大荒之內,自己同時喜歡上三個姑娘已經讓自己頗為內疚了,難得她們三個還能這般關照自己,暫時沒有爆發任何爭執,他有何面目再去亂搞男女關系?
常羲今晚就算在他面前一絲不掛,他也!
咳,話也不能說死,畢竟剛剛自己就差點把持不住。
“嘖,”吳妄心底不免泛起了幾分遺憾之感。
他坐在書桌后,心神卻有些不能寧靜,眼底總是浮現出那曼妙的身影,以至于道心都受到了少許影響。
這也正常。
常羲畢竟是花了幾十萬年打磨出的這份美,雖然不怎么淳樸自然,但確實有她獨到之處。
帝夋這家伙,也是真的狠,對身邊的人能折磨的都折磨了。
常羲被塑造成了玩偶,大司命被壓制成了半瘋癲;歸根結底,都是因帝夋本身心底的扭曲,以至于他對任何人、神都沒有半點信任。
哪像他東皇太一跟云中君。
如果不是云中君執意要求,吳妄都想給云中君執掌天帝大印的特權了。
心神中滿是雜念,吳妄也無法靜心批閱面前這堆疊如山的奏章。
他身形陷在木椅中,目光還是那般清澈,注視著穹頂上點綴的星海,星海中浮現出了一幕幕情形。
月神像是撒了一把火焰,而吳妄正試圖馴服著這團火焰。
‘我已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而活。’
常羲的這句話,給了吳妄莫名的觸動。
他注視著殿頂的星海,心底也泛起了一個疑問……
自己是為了什么而走這條路?
天地蒼生這個命題太大,而且太過寬泛,吳妄雖然時常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但實際上也只是一種宣揚自我的方式罷了。
吳妄是個正常的生靈,沒有什么圣賢的覺悟,也只想在不涉及天地大事的時候,做個快樂的俗人。
自己走的這條路,是為了……不留遺憾吧。
等救回母親和小精衛,他會享受天倫之樂、齊人之福,以東皇太一的身份生活過漫長的歲月,陪著自己身旁的伴侶們,去大荒每個角落看日出、等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