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一夜驚驚擾擾,殺聲震天。
城內的居民都從夢中驚醒,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好在喊殺聲都在城外,沒有造成城內的動亂。
天色一亮,喊殺聲就已經遠離江都城而去。居民戰戰兢兢地開門,發現大街小巷沒有什么異常。只是巡邏的士卒,比平時要多了些。還有各個街坊負責的里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宣告,告訴街坊鄰居昨夜發生的事情,已經招募青壯去西城門及城外,協助清掃戰場。
這些活兒都是有酬勞的,不是以前那樣光干活,不給錢,甚至連口飽飯都不給吃。一聽到這個消息,城內青壯蜂擁來到西城,排著長隊,領取號牌,跟著負責的軍士,去清掃戰場。
西城門一帶,尸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觸目驚心。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才意識到,昨晚的平靜背后,是無數將士在這里廝殺換來的。不然的話,整個江都城,就會淪為江淮軍蹂躪的對象。以江淮軍的斑斑劣跡,那時江都城就會成為人間煉獄,在烈火與燒殺劫掠中顫抖。
大將軍李靖率大軍一路追殺,前來偷襲江都的江淮軍,死傷無數,四散逃竄,潰不成軍。
輔公佑在亡命北逃,他腦子里亂成一團亂麻,鬧糟糟的,想不明白昨夜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邊,已經只剩下十余騎,這是他身邊最為忠心耿耿的護衛。平時,他對這些護衛可是下了血本,如今在關鍵時刻,這些護衛終于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護著他殺出重圍,逃得一命。
他不敢回到歷陽。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回到歷陽,等待他的,只可能是刀斧加身的結局。杜伏威的確是他的刎頸之交,但是這份交情,已經隨著江淮軍的日漸壯大,而消磨殆盡。以前,他麾下有數萬銳卒,杜伏威有所顧忌,不敢動手。現在這數萬銳卒所剩無幾,只要回到歷陽,以杜伏威的心狠手辣,他如何肯放過如此大好良機?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往清流城,那里距離歷陽還有百來里,是屬于他的地盤,那里還有他的銳卒數千人。以此為老本,再多抓些壯丁,不愁不能東山再起。
天色大亮,人困馬乏。身后已不見追兵,喊殺聲已不可再聞,昨夜的事恍若隔世。當然如若不是人人身上帶著傷,滿是血跡,那就真的是恍若隔世了。
輔公佑坐在一顆大樹底下,神情木然,雙眼無神。他接過隨從送上來的一袋清水,咕嚕嚕喝了個飽,這才稍微恢復了些生機的樣子。
“大將軍勿要心灰意冷!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回到清流,大將軍仍可東山再起!”左游仙在輔公佑身邊坐下,勸慰道。
左游仙一身灰色道袍,已經染成暗紅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身材高挑,形象特異,禿頂,兩鬢兩縷長發如長須一樣垂下,抵在肩膀處。皮膚白嫩如嬰兒,頜下山羊胡須稀疏,再配以那雙如山羊般的眼睛,像極一頭狠辣無情的老山羊。
輔公佑及其隨行護衛,都是身著精良皮甲,獨獨左游仙是身穿道袍,特異獨行。
輔公佑笑出聲來,聲音干涸,比哭還難聽。
“想我輔公佑縱橫江湖時,這個姓羅的小兒還不知道在哪里吃奶。真沒想到,這一次,老夫竟然栽在他的手上!”
這個話里,透出的是一股好漢不提當年勇的的蒼涼之感。
左游仙心里很是有些不祥之兆。他從來沒見到輔公佑如此失神落魄過。顯是這一次的打擊,對輔公佑來說,實在太狠了一些。
他只能哈哈一笑,勸道:“大將軍切莫高看了這個姓羅的小兒。這一次,依我看,還是邊不負這人辦事不力!他理當在城內打開城門,主持大局,可是城門打開,卻是陷阱,邊不負不見蹤影!李靖該當重傷不起,可是李靖卻好端端的,率軍出戰!如若不是邊不負出了問題,大將軍何至于率軍往這個火坑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