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趕馬的人立時下來走到他們馬車面前道:“請柳公子一會。”
奉壹見馬車里沒有動靜道:“你是誰家的人?”
那人遞上一個錦盒:“公子一見便知。”
馬車簾掀起一角,柳微之伸出手來,奉壹也順勢將錦盒遞了過去。
那錦盒里只是一支筆,且是用舊過的。
他關上錦盒放在一邊。
“知道了。”
這馬車外表看來的確凡凡,里頭卻整潔舒適,柳微之被推了上去,掀開簾子便感受到里頭一股暖意,待他坐定看著眼前人道:“世子安好。”
面前之人一身青衣,嘴唇總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比林堯升更顯得大方開闊,眉目微微上挑,含情百轉。他手頭還捧著一個錦盒,待柳微之進來后他的笑意便更深了些,而后扶起柳微之。
“如今該是我向你行禮。”
聲音朗朗如寒山青松。
“是良友之儀,并非君臣之禮。”柳微之淡淡道。
魏桓生見他如此更添高興,將那錦盒雙手奉上:“既是好友,這里面的東西我便交還給您了。”
那錦盒里,擺著的是與方才遞來的筆一模一樣的。
“大婚之前,世子派人取走了我的筆,又拿一支肖似的折斷放在我的案上,如今歸還我倒不解其意了。”
那支筆就是奉壹都沒看出來已被調換,唯有他日日拿著寫,一握就知道輕重。
“這筆本是你我各持一支,是我父王多心想要提點柳兄一二,我卻是不愿傷了咱們的和氣,便還是保下了那支筆,如今奉還便是將我的心意告知柳兄。”
那筆握在手中,卻只剩下一片涼意,柳微之看著面前真摯笑著的魏桓生,淡笑應下。
出北門不過一兩里地便是這京中貴人最喜的寺廟之一。
時明寺除主殿外,所在小山是種滿了各色樹木嬌花,每個季節勝景都不斷絕。
秋吟將暖爐給謝梓材裝好后道:“我去打聽了,林堯升這幾日在京中的確是在經營生意。不過他帶來的貨物都是胡人處的稀奇玩意兒,的確賣了好價錢。但他這幾日倒是頻繁出入一些銀鐵經營的鋪子。”
“你是想起了沈侍郎說的話。”謝梓材摩挲著那鎏金的暖爐輕聲道。
除夕那一日趁著眾人皆不在意,她與秋吟偷偷去牢里見了一回沈全。
“沈侍郎所言,之所以被傅家陷害,是為世家往后暗地里銀鐵交易之事,現在林堯升所作所為的確與此相關。”
“我也覺得相關,”謝梓材見馬車停下,戴上幕籬好遮住一些面容,“可是又能如何?現下是那林堯升半句實話也不肯說。”
秋吟只是笑,謝梓材系好帶子:“罷了,只要他是為救沈全,不說也罷。”
見她又有半刻失神,秋吟問:“殿下還在想什么?”
“我想,他已經至那般境況,碩鼠在側,干草刺鼻,所求唯一就是將他夫人送出京城。”
那夜她答應了沈全殷殷所求,轉身戴上幕籬的時候,沈全又在后頭叫了一聲“殿下”。
“落馬谷一事,臣,羞愧于世。”
而后他深深一拜,背上赫然的血痕映入她眼。
那牢房里空余下寂寞門廊的腳步聲。
他說羞愧,謝梓材心想若真羞愧何不當初便豁出一條命。
可仔細想來,她不也是只配得上羞愧二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