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村。
在土地肥沃的渭河兩岸連三流莊子都算不上,土地貧瘠,養活不了多少人,若是遇上災年,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村子里的青壯年,但凡有點志氣的,都不愿留在莊子里刨食兒,紛紛外出謀生。
志氣遠大的,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從了軍,想著掙了軍功當官兒。
稍微差點的,便去長安城做了商人,或者去其他地方給地主家當了佃戶。
最不濟的,談好條件,將自己賣身到富庶人家成了合同工,好歹在富庶人家吃穿不愁,不用再擔心自己有一天可能像長輩一樣餓死。
人的死法有很多種,餓死,在貧苦人家心目中,是最慘的一種死法。
且不提這些早年便離開了正陽村的年輕人在外是否站住了腳跟,只說如今的正陽村,留下的人不多,只有二三十戶人家,這二三十戶人家多是老弱婦孺。
一來,不愿離開祖祖輩輩刀耕火種的土地。
二來,他們似乎被遺忘在了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哪怕到了官府收取賦稅之時,也沒有人來這地方。
地方志上倒是明明白白的標注了正陽村的位置,但正陽村委實太過貧瘠,賦稅未必能收到多少不說,官府還可能倒貼上一筆。
再加上正陽村的地理位置奇異,夾在兩座山峰之間,進進出出大多時候都靠著一條略帶咸味的渭河小支流,從位置說,有些像靖節先生筆下的桃花源,路途極為不便。
據說已經快有五年沒有皂隸前來正陽村收稅了,估計縣志上現今都沒正陽村這么個地方的記載了。
不過,正陽村今年的秋天與往年不同,村子里的農戶大多忙著收拾家中的錢糧,準備離開這個地方。村里充斥著一股怪異的氣氛,有留念,有不舍,還有歡喜,只不過歡喜似乎比其他情緒要多些。
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蹲在村里的小路邊,望著蔚藍的天空,不時望一眼撐著小船離去的鄉親,神情略顯呆滯。
一個月前,突厥二十萬雄兵,列陣于渭水北岸,旌旗飄飄數十里,當今皇帝李世民率領房玄齡等六人與頡利在便橋之上斬白馬立下渭水之盟。
那時還趴在床上的少年便不由得想到,那匹被李世民揮刀斬下馬頭的白馬值好多錢咧,堂堂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坐騎,估計得是純種的汗血寶馬之類的吧。
可惜了。
“狗蛋兒,勸勸你爹娘,別留在村子里了,憑你爹的手藝,在哪兒不能過上富庶的日子。”一位杵著拐杖的老人站在自家木舟上勸說著蹲在路邊的少年。
正陽村的百姓搬遷是朝堂意思,渭水北岸的莊戶們被突厥騎兵殺的殺,俘虜的俘虜,北岸留下的上等農田無人打理,南岸沒受兵災的百姓便被官府下令去北岸。
當然,你要不愿去也沒皂隸前來逼著你去,反正這年頭逃荒的、逃兵災的百姓不在少數,只不過那些人比起知根知底莊戶要麻煩一些罷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正陽村的土地實在太過貧瘠,念著這塊土地的老人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