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一直垂頭喪氣的鄭芝龍都抬起了頭,他似乎是在確認楊嗣昌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追贈他不在乎,他在乎卻是楊嗣昌的后半句。
“楊大人此話當真?陛下真的會支持下官攻打弗朗機?”鄭芝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緊緊地盯著楊嗣昌道。
此刻所有的偽裝都沒有任何意義,鄭家與朝廷雖然互相依附,但卻從來沒有互相信任,這一點不止楊嗣昌知道,鄭芝龍也知道,鄭家家臣也知道。
“當然,包括本官剛才許下的追贈,那是鄭芝虎將軍應得的,陛下去歲便當著萬千將士的面說過,他絕不會令戰死的將士家屬寒心。
至于弗朗機之事,鄭大人的說法不對,不是陛下支持你攻打弗朗機,你為大明之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可混為一談,弗朗機在壕鏡的所作所為,已經侵犯了大明的利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陛下絕不會容忍弗朗機國如此作為的。
只是如今陛下有更緊要的事需要處理,一旦此事解決,鄭大人還記得本官前些天對你說的了嗎?陛下于海貿的了解,可并不比你低。
你認為陛下會放任那些利益被弗朗機、尼德蘭人搶走嗎?”楊嗣昌沉聲道。
楊嗣昌的言辭字字珠璣,有些像是對鄭芝龍說,有些像是對鄭家其他家臣說,什么叫大勢所趨,什么叫人心所望,他這是讓鄭芝龍做抉擇,同時也是讓鄭家家臣做抉擇。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倘若你鄭芝龍真心效忠陛下,這句話自然說的就是弗朗機國,但倘若你仍舊離心離德,這句話何嘗又不是對你鄭芝龍說。
至于楊嗣昌之所以敢大包大攬的給鄭芝虎追封,其實也是因為崇禎皇帝的默許,按照錦衣衛的意思,楊嗣昌可以用爵位來籠絡鄭芝龍,但此刻楊嗣昌覺得,把這爵位給鄭芝虎,比給鄭芝龍作用更大,尤其是對于鄭家家臣來說。
跟著鄭芝龍戰死了也就戰死了,塵歸塵土歸土,但跟著陛下可不一樣,即便是戰死,那也是為國戰死,是大明的棟梁、萬民的榜樣,賞賜的金銀、追封的爵位、官職一個都不會少。
最關鍵的一點,楊嗣昌幾乎是明著說了,只要你鄭芝龍真心效忠朝廷,陛下不論是出于剛才所說的哪種原因,早晚絕對會對弗朗機國動兵。
楊嗣昌的一番話讓鄭芝龍沉默不語,鄭芝龍心里清楚,楊嗣昌這是讓他做決定,而且相當于最后通牒。
但同時,鄭芝龍也感受到了楊嗣昌的誠意,雖然從未見過那位年輕的天子,但從這兩年的種種跡象以及這位年輕天下的作為,鄭芝龍也能看出當今天子胸懷大志。
尤其是前陣子楊嗣昌所說的,當今陛下對于海貿的重視,最重要的還是陛下對弗朗機的態度,他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并沒覺得有哪里不合適。
他是漢人,他的父母生在這片土地,也不愿跟著他四處漂泊,倘若真跟朝廷決裂,以當今陛下的魄力,他將失去所有的生意,識時務者為俊杰,想到這里,鄭芝龍再不遲疑,從甲板上站起身來,十分鄭重的跪倒在楊嗣昌腳下。
“鄭芝龍愿意效忠陛下,以后陛下但有差遣,鄭芝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嗣昌聽了鄭芝龍的話嘴角略微上揚,幾個月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么完成陛下的托付,如今卻陰錯陽差的辦到了,楊嗣昌內心怎么能不高興。
“鄭大人,你也知道如今的態勢,倘若你誠心歸附,這鄭家水師就再不能叫鄭家水師了,陛下雖然并不會做卸磨殺驢之事,但空口無憑,你也總得拿出讓陛下放心的理由來。”楊嗣昌沉聲道。
按照楊嗣昌對崇禎皇帝想法的理解,崇禎皇帝雖然想收服這鄭芝龍,但其實短時間內并沒打算將鄭家拆分,一來如今國內動蕩,崇禎皇帝抽不出精力,二來鄭家本來就因為各種姻親關系維系。
也正是因為這種姻親關系、結拜關系,使得鄭家水師上下將士不論遇到何種苦戰,都能堅持不退,倘若拆散了,戰力必定下降嚴重,且容易讓鄭家人不穩。
楊嗣昌的的憂慮也是有道理的,陛下信任你,你總得拿出讓陛下放心的理由不是?
“臣愿鄭家嫡系族譜、鄭家家臣名單交由陛下,另外,臣愿將嫡子鄭森送到京城就學。”鄭芝龍幾乎沒有遲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