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九娘專注的演奏,柳輕候心里有些復雜。如果單從效果論,其實剛才老樂師演奏完便結束就很好,這就如同作畫得有留白一樣,讓人有充分遐思的余地。
但問題是這樣搞不行啊,一則這畢竟是花魁大賽,這樣搞可就完全破壞規則了,不像現在這樣好歹能玩兒個擦邊球;再則若剛才就結束,那這個帶情節的節目在情節上也就不完整了,同時也將極大弱化節目想要表現的另一個重要主題——傳承
兩難,兩難哪!想雖是這樣想,但既然九娘都已經開始演奏了,那還難個屁啊。這時的柳輕候輕松的不得了,只需要回歸聽眾本色就夠了。
九娘琵琶聲中的《春江花月夜》自然不能與老樂師相比,但她勝在活波,在極力將柳輕候講解的詩句含義與自己理解后生發的情感融入演奏中后,生生為她這一版《春江花月夜》注入了屬于她的年紀、她的性情的印記。
春暖花開,暖意融融,江流脈脈,江月悠悠,思婦游子雖然分隔兩地,但有情人既然兩心相守,雖千萬里阻隔終將相聚。這就是九娘的《春江花月夜》,雖有些失之于淺薄,卻足夠溫暖。
而且在整個演奏中九娘用的指法很少,別說六十一種,就連十種都不到,且指法的運用上也很平實,完美的詮釋了老樂師“器樂演奏之道在心在情不在炫技”的教誨。
二度曲終,臺上臺下掌聲雷動,疾如狂風驟雨,而率先領彩的居然是場中幾位評判。
就在這震天的彩聲里,身為主評判的張若虛從坐席后起身走到了舞臺中央。
這又是一大異常,異常壓下了彩聲,卻將眾人的好奇心吊的更高。
張若虛對此渾若不覺,到了舞臺中央笑著向九娘點了點頭后轉向老樂師,顯然這位麻衣老者才是他的目標所在。
“先生之琴,之曲與仆之歌詩可謂珠聯璧合,相得益彰。此番漫游長安竟能有此收獲,實為不虛此行。趙耶利一脈名不虛傳,謹謝過!”口中說完,張若虛就在這萬眾矚目中躬身下去給老樂師行了個半禮,而后更伸手親自攙起老人扶著將他送下了舞臺。
“嘩”聲再起,這回主要是來自嘉賓區讀書人聚集的帳幕以及觀摩區。名滿天下、一代詩宗、進士及第、吳中四士之一的張若虛竟然給一個身份卑賤的樂工致禮了,天哪,若非親見,誰人能信?誰人肯信,又誰人敢信?
柳輕候在最近距離上目睹了這一禮后心中簡直想要狂笑,這比他預期中最好的效果還要好千倍萬倍,對于醉夢樓來說今天的比賽在這一刻已經完全結束了,至于成績?哈,再說這個還有意思嗎!
站在舞臺上看看臉上紅的要滴血的老樂師,看看興奮的恨不能跳起來的九娘,看看一臉激動的蕭大娘子,再看看神色間一絲血色不見的蕭五娘,耳聽著嘩然喧鬧聲,柳輕候很開森很開森。
醉夢樓的比賽結束了,柳輕候回到觀摩區還來不及釋放興奮享受成功的甘甜,組織方帶著一人找了過來,“今日難得偶遇,我家東主有請”來人說著,伸手指了指舞臺另一側的帳幕。
這人柳輕候認識啊,當初小廟吃雞的見證人之一嘛,人家東主還打賞了一注肥肥的好香火。現在偶遇上要求見個面,距離又這么近實沒有推辭的理由。
跟蕭大娘子和九娘簡要說明了一下后,跟著那清客繞過舞臺后方到了嘉賓區。自然而然的也就見到了故人,白胖中年以及當日一言相合即解玉相贈的年輕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