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不得不說花尋芳的歌藝乃至對歌詩情感的把握都遠在九娘之上,這既是天賦也跟她年紀更大些有關。兩人從未配合過,所以這第一疊唱的難免還有些生澀,但到了第二疊時配合的已經極好。
老樂師許公達教習器樂最重的就是以心傳心,以情動情,柳輕候隨他習蕭之所以能讓他滿意,一個極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動心入情,加之這詩實在太美,經過一疊的磨合,唱到第二疊時柳輕候已然融入詩情詩境。
原本微低著的頭不知覺間已經抬起,口中吹奏,雙眼卻是緊緊抓住了花尋芳的眼神,四目對視之間,柳輕候對這首詩歌的所有理解及感受都隨著其眼神的變化細致入微的傳達給了花尋芳。
見易別難的離別之痛;百花紛謝的悵惘惋惜;春蠶到死,蠟炬成灰,縱然前途無望也要飛蛾撲火的熾烈執著,雖死無憾,雖死無悔的悲壯……詩中一切晝夜回環,纏綿往復的感情,痛苦執著的心曲都籍著眼底流波絲絲細細蠶絲般裹向花尋芳。而后又借由渺渺蕭音及她那曼妙的歌喉在整間雅閣中復沓回還,無遠弗屆。
歌至第三疊,花尋芳對柳輕候那滿溢著無盡款款深情的眼神也已再無閃躲,四目交視,兩心相通。至此蕭曲、輕歌之間也已再無絲毫隔閡,濃情深致到宛若天界仙音,無需用心去聽已自然入耳入心入情。
前面聽完故事,人還沒從仙渺的故事中走出來,隨即又撞上這樣一首蕭歌合奏,聽完歌再思及剛才那個故事,只覺這故事與歌,歌與蕭的配合都美到了極致,深情到了極致,也感傷到了極致。
一曲歌罷,雅間之中卻無半點聲響,收蕭完畢的柳輕候詫異的看了花尋芳一眼,卻見她面帶戚色,眼神迷離,待察覺到自己注視的眼神后臉上卻又驀然一紅而后微微低下了頭。
嘿,你還別說,她這幾個動作還真像徐志摩詩中所說——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花尋芳不僅人長的美,還兼具著天生媚骨,難怪尋芳閣的東主要下死力氣捧她,確實是個有花魁氣象的。
這時,雅閣主位上的裴耀卿發出一聲長長的吐氣之音,“無怪江文通在《別賦》中說:‘黯然**者,唯別離而已矣’。聞此妙歌,焉能無酒,來,諸君飲勝”
眾人一起舉樽,一樽之后楊慎矜還覺得不過癮,又再邀飲了兩樽才覺盡興。
三樽酒罷,裴耀卿放下了剛來時的自矜,楊慎矜也愈發的自在,雅閣間的氣氛非常好。楊崇義幾度目光示意,顯然對柳輕候今天的公關工作充分首肯。
而后尋芳閣的樂工們開始干活兒,歌起來,舞起來,樂工們的器樂奏起來。楊崇義與裴耀卿和楊慎矜在觥籌交錯中小聲的說著什么,王縉不時幫著敲敲邊鼓,楊達則照應著添酒添菜,至此今天的暖場已經結束,宴飲正式進入了該有的節奏。
柳輕候呷著酒聽他們低聲說話,聽了一會兒才知道說的是封賞的事情。聽話里的意思若按照以往的慣例,現在封賞即便還沒下來,風聲也早該傳出來了。但這次竟是捂的嚴嚴實實,情形怪異的讓人心生忐忑。
楊崇義就很忐忑,他為這事可是費了大勁花了大錢,好容易才走通內宮的路子打著武惠妃的旗號混到泰山,而后又通過惠妃進獻了一組商周青銅到御前為封禪大典完備的禮器添磚加瓦,也算為此次東封實實在在立了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