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摩區中,花尋芳驀覺心中猛然一跳。前面兩場比賽她都仔細看過,實力并不強的醉夢樓每每能夠獲得魁首靠的就是出奇制勝,這也是她最怕的地方,現在……真來了!又來了!
盡管對醉夢樓會出奇已經心有預期,但當她真個看到蕭大娘子可謂是前所未有的扮相后,花尋芳抿著的嘴唇還是在無意之間張開了。
歌兒舞女有著依據性別的明確分工,自有這個行當以來莫不如此,這早已是跟太陽東升西落一樣的常識。但今天,此刻的醉夢樓卻是徹底顛覆了千年以來的習慣,女扮男裝已是前所未有的驚世駭俗,醉夢樓玩兒的還是柔弱女子扮陽剛將軍,反差之大除了刺人眼眉,更是沖擊心神。
此時此刻,花尋芳心里反復回蕩的就只有一個念頭——怎么能這樣?還能這樣!
正在所有觀者為這前所未見之扮相震驚不已的當口兒,忽聽演舞臺上一聲低沉的長蕭聲起,與剛才勾手輪指琵琶的閨怨閑愁相比,這本重低音的長蕭散發出的別是一番大漠塞外空曠遼遠的蒼茫。
和著長鳴的蕭聲,就聽那演舞臺上的美將軍“蒼”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劍,游走之間長劍做舞,口中放聲高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舞臺下但凡是讀過點書的都能聽出此詩乃初唐四杰中楊炯的邊塞名篇《從軍行》,此詩氣殊蒼厚,尤其“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兩句激而大壯,與舞者這甲胄,劍舞配合的可謂珠聯璧合。
一歌作罷,正在眾人習慣性以為這首《從軍行》將要轉為第二疊的重復時,卻聽蕭曲一變中更多了幾分清寒,而那正做劍舞的美將軍根本沒有回環而歌,而是直接唱出了一支眾人從未聽過的新曲: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
有了第一曲的鋪墊,此時再聽到“天山、金鼓、曉戰、樓蘭”,這幾個慣熟的邊塞詞,王縉等人腦海中幾乎是立時就浮現出塞外五月猶自雪花漫天,大唐將士披甲在風雪中血戰的景象。
五月飛雪的奇景,血染黃沙的酣戰,這是何等的豪邁!在披甲將軍的劍舞催逼之下,在兩首邊塞歌詩的重重渲染之中,聽者已是感到體內隱隱發熱。
就在眾人以為這個節目行將結束時,蕭聲驀然再改前邊的蒼茫,突然變的極為短促,也不知那吹蕭人用了什么技法,竟是在片刻之間,透過尺八長蕭模擬出群馬奔蹄之聲,蕭音越變越短,馬群在蒼茫的戈壁上越奔越快,而聽者的心也隨之愈跳愈急、愈跳愈急……
與蕭聲相配合,臺上美將軍的劍舞也愈發到了疾處,難得其人氣息深厚,竟能在疾舞之中猶自氣息不弱的合著群馬奔騰,再放高聲唱出一支新曲:
青海長云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一曲唱罷,再無新曲,美將軍回歸到傳統的三疊唱,只不過卻不是全詩回環,而是將那最后兩句“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反復吟唱,到第三疊時其聲已經破音,嘶啞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