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則是一點私心,也是想找個由頭多在張九齡面前晃晃,如此對于自己的右拾遺之事也算是個無聲的催促。
但讓他萬沒想到的是張九齡沒聽說過柳輕候,卻是對無花了解不少,而且印象還這么差。當此之時王縉心里真是又悔又苦。
悔的是早該想到以張九齡方正耿介的心性必定不會欣賞柳輕候的那些作為,苦的是張九齡本不知道無花就是柳輕候,現在卻被自己點破,若是真叫他記掛在心,沒準兒就得給柳輕候平添許多波瀾。
更要命的是這位舍人最是心如磐石之堅,一旦他對某人有了成見,想要扭轉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張九齡當然不知道王縉心里轉的這些念頭,顧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著,“小人常無德而有才,這個無花便是顯例。他見得不差,某在中書是呆不得了,行將轉任太常寺少卿,不過這也是權宜的安排,出京已是勢在必然。”
“舍人……”
張九齡抬起手壓了壓,“在哪里不是做官,不是為江山社稷,天下黎庶?某自心中坦然,你又何必效小兒女之態。某走之前自會將你左遷中書右拾遺的事情辦妥,但這并非是為私誼,夏卿你當能明白吾之心意”
王縉肅容起身,什么話都沒說,只是躬身深深一揖。
“身為諫官,首要在德,其次在膽……”
王縉從張九齡府里辭出后仰頭向天默立了許久也沒理清紛亂的心思,張九齡、柳輕候、兄長王維,乃至宇文融的臉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穿來繞去,個中滋味真是五味雜陳,難以言說。
長安皇城內的人物更迭繼續向下發展,先是戶部侍郎李元紘擢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并隨即加銀青光祿大夫,賜爵清水男。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詔命一出,也就意味著他正式入政事堂成為僅次于源朝曜的次輔相公。
李元紘卸任的戶部侍郎之職則交給了宇文融,由是宇文融以御史中丞兼任戶部侍郎,益發位高權重,也為籍田括戶的持續推進益增聲勢。
次輔之位塵埃落定后不久,以安西都護府副大都護身份開啟軍事生涯的杜暹以安西軍功被任命為第三個特任宰相,其人早年就以侍奉繼母至孝而名聞天下,后參加禮部試以僅次于進士科的明經科登第,實為文武雙全。
這還沒完,隨后不久六朝時梁皇室后裔,以門蔭出身的朔方軍節度大使蕭嵩升任兵部尚書,并以兵部尚書任朔方軍節度大使的身份進入政事堂,成為當朝第四位宰相,只不過他并不在長安任職,依舊坐鎮朔方軍中抵御吐蕃。
四位宰相的設置引人側目,而兩位軍中大將的相繼入相更使天子李三郎出將入相的用人格局益發明確。
一時之間邊軍將帥群情激昂,大感振奮,皇城之內談兵論武之風亦隨之風行,更有為數眾多的不第舉子們高歌著“愿將腰下劍,只為斬樓蘭”的昂揚曲調慨然離京,渴望投身邊帥幕府建功立業,搏他個馬上封侯。
政事堂忙于宣麻拜相的同時,前中書令張說掌控下的中書省也在頻繁的進行著人事更迭,先是受張說案牽連被御史臺鎖拿的十幾人或流或貶盡皆出京,隨即中書舍人張九齡轉任太常寺少卿。
王縉就是這一背景下悄然左遷,完成了秘書省校書郎到中書右拾遺的身份變換,校書官就此變成了臺諫官。
坐在皇城中書省公事房內的王縉回顧著這段時間紛紛揚揚的人事變換,駭然發現當晚柳輕候在醉夢樓中所說竟是無一不中,神思紛飛了片刻后鋪好紙,提筆濡墨寫下“藍田許明府臺鑒”七個漂亮的八分楷書。
一封書信寫完吹干墨跡后,王縉出公事房,中書省,一路走到皇城朱雀門側找到貼身長隨,著他即刻快馬趕往藍田縣將此書信當面交予許縣令。
當天下午,藍田許縣令就在官衙后宅拆開了這份私信,隨即就感覺牙疼的老毛病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