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的是風風火火走過來的勝春娘子,她這幾天有事外出,剛剛回來就聽多嘴多舌的妖怪說了小月紅的事情,本待見過父親后就去找她,卻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
一臉喊了兩遍,小月紅埋在腿腹之間的頭才抬起來,不過她卻一句話都沒說,大大的茫然的眼睛里卻是珠淚盈盈。
看到她這樣子,勝春娘子又是心疼又是氣,“瞅你個沒出息的。等著,我馬上帶你去見那無花僧,看他到底有多大的神通,看他敢不敢說一個不字,我要讓他跪在地上求你嫁給他”
“我不嫁,誰也不嫁”小月紅猛地從地上竄起來,一把緊緊抱住勝春娘子嚎啕痛哭,“我要一直陪著你,陪你守著花果山”
勝春娘子顯然是不習慣跟人如此親密,哪怕這人是小月紅,抬手捉住小月紅的肩膀輕輕使力往外推,“嫁,為什么不嫁?數遍花果山你唯一能瞧上眼的也就是無花,那咱就嫁他”
匆匆安撫住小月紅并讓她在此等候后,勝春娘子進了茅舍直奔涂五所在的房間。
她甚至還沒跨進屋門,涂五已劈面發問,“孫先生請到了嗎?”
“沒有”自三年前接掌花果山后便從不以柔弱示人的勝春娘子罕見的遲疑了,“近日陜州戒備森嚴,我等費盡心思入城,卻探知孫濟已去了長安……”
從她說出“沒有”兩字后,涂五緊繃的肩背就彎了下去,后面解釋的話甚至都沒有聽完,便直接擺手示意勝春娘子退出去。
勝春娘子看著父親趕蒼蠅般的手勢,但覺心中一直憋著的那團火再也忍不住了,她并沒有奉命而退,反而倔強的徑直前行到涂五身側。
“不過一紈绔子弟,便是死了又當如何?合該趁著他還有命在,好好從姚氏身上大索一把。以姚氏的家大業大,縱然大災個三五年,這一鋪也可保我花果山不會餓肚子……”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她的話,勝春娘子雪白的臉上浮出了五個指頭印。
涂五一巴掌抽完女兒后,許是用力過度,當即又開始疾咳,咳的太厲害以至于站都站不穩了,手撐著小幾才勉強在胡凳上坐下。
看到他的樣子,勝春娘子眼中雖有心疼,但動了動手后卻最終也沒上去幫忙,只是把梗著的脖子揚的更高,
涂五咳了好久才開始平復,最終憑借一碗藥湯給完全壓了下來,“你想的還真長遠?三五年……花果山可還能堅持三五年?”
“只要沒有大災,花果山所出盡可自奉自養,又有此天險之固,怎么堅持不了?”
勝春娘子的倔強中多了幾分傲然,“且不說硤石縣到現在也摸不準咱們的位置所在,即便是知道又如何?別說一個小小的硤石,就是陜州州衙盡發其兵,也別想攻破我花果山的山門?”
涂五嘆了口氣,聲音卻心平氣和下來,“在你眼中陜州已經很大,但那不過是京畿道諸州之一。京畿道已然不小,卻也不過是大唐諸道之一,唐之撫有天下,直轄州三百六,羈縻州七百二,你能擋住幾個?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爾之謂也”
勝春娘子臉上一滯,繼而不服氣道:“我涂氏自隋末避亂至此已歷百年,他李唐定鼎至今也已歷七世,要滅花果山豈非早就滅了?何至于等到今日才為咱們大動干戈?大唐雖大,他們未必能找到這里,就算找到了,這里也不是能展開大軍的地方。”
“你這犟種就沒聽過此一時彼一時?”
涂五壓了又壓,總算保持著語調沒怎么變化,“難倒你忘了兩年前那場大地動后出現的山中直道?這條直道就是花果山最大的絞索,一旦其消息泄露,官府會不惜一切代價滅了花果山;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縱然咱們行事再密,這個消息又還能保密多久?
還有,近歲以來山中來投的礦山逃奴越來越多,若等這些桀驁難馴的亡命之徒在山中聚集成群,你能駕馭得了他們?
內憂外患,我涂氏,還有這花果山實已到了存亡斷續之秋,你這犟種猶自好逞武勇,打家劫舍,是嫌死的不夠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