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此狀,氣喘吁吁的韓元壽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正好與柳輕侯同時到場。
“還好,還好”心下暗自的韓元壽看了柳輕侯一眼,卻見他臉色很不好看。
都遇上天大的好事了,怎么還不高興?難倒是談崩了!
這一念頭方起就被韓元壽自己給否了,由天子和惠妃娘娘親自出面的事兒怎么可能崩?
哎呀,這莫非是個坑?
三方齊聚。因為剛才的事情,柳輕侯的心情的確不好,只向綦毋潛等同年見了個禮后,便將目光移向韓元康,“園子你也看過了,如何?”
韓元康扭頭看了看身側及身后站著的諸位大匠師,冷冷一笑間正要開口說話時,驀覺腿彎里猛然一疼,大力襲來,使得他再也站立不穩,竟是“咚”的一下就此跪了下去,跪在柳輕侯面前。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所有人都驚呆了,齜牙咧嘴的韓元康正要破口大罵,扭頭間看到踹他的卻是胞兄韓元壽,當即愣住了。
韓元壽卻不理他,而是看向柳輕侯拱手道:“今日此來實是不虛此行啊!尊府西園一改慣熟之對稱并力求大氣恢弘之造景,以移步換景之法,于咫尺之地再造乾坤。
全園不求對稱、整齊,卻自具自然和諧之美;假山林石,花墻廊子隔而不隔、界而不界,極具虛實相生的層次之美。與其說這是一座園林,毋寧說此西園乃是一首詩,一幅畫,詩情畫意直使人流連忘返。我料此園異日必當名動天下,自此開辟我大唐園林造景之新天地。
狀元郎此園,不見匠氣而盡顯詩心,直將江南美景搬入北地京師。如此借天地造化之力為我所用的妙手豈是愚弟所能及耶?此一賭局,愚弟不僅是輸了,而且輸的是心服口服,愿遵當日之賭約,拜狀元郎為師,元康,還不叩首拜師”
且不論韓元壽為人如何,能在開元前期混到工部主司員外郎的位置,其人能力肯定是有的。這番話說的入情在理,尤其是關乎西園的品評更是說到了旁觀者的心坎兒上,感覺自己想說的都由韓元壽給說了出來。
所以他這番話剛一說完,立時引來眾人一片喝彩叫好之聲。但喝彩過后深知其度量并不大的同僚及諸位大匠師,以及來時聽到不善之語的新進士們又難免心下疑惑,變化太大了呀,怎么會這樣?
最特么疑惑的是韓元康,他整個人簡直都傻了,剛才讓我找大匠師聯絡作弊的是你,怎么轉眼就變了?這一弄,我……我成什么人了我?
心中無限的疑惑與委屈都化為憤懣,但是當他看到韓元壽那一雙冷冷的三角眼時,自小累積下的積威頓時將所有憤懣打的落花流水,他終究是不敢違逆這位兄長,真的不敢。
貢院龍門前約定的賭局這一刻終見分曉,當日甩手而去的京城知名大匠師韓元康就跪在柳輕候面前,人是跪的端端正正,一張臉卻紅的要滴出血來。
他這尷尬到羞赧欲死的神情倒讓旁觀眾人起了同情之心,一時間場面安靜的落針可聞。
柳輕侯也愣住了,這不對啊。他自己修的園子自己還能不知道?借鑒后世蘇州園林的西園固然是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而已,對于從未見過如此精致造園的唐人來說,眼前一亮是肯定的。但要說達到了韓元壽贊譽的高度,那分明是就是鬼話,柳輕侯自己都不敢信。
這不對,這不是正常劇本該有的節奏。韓家兄弟怎么能這么快就認慫,而且還認的這么徹底?
別人都不按劇本……不是,是這么君子風度的愿賭服輸了,他還怎么再咄咄逼人?這么多人看著呢!關鍵是現在還有別的事要煩心,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糾纏。
于是韓元壽風度好,柳輕侯風度更好,就在韓元康被兄長一雙三角眼逼著要磕頭時,他搶前兩步給制止了,并笑言當日之賭約不過是一笑談,既是笑談又如何能當真?
這番冰釋前嫌的戲碼實在漂亮,又為柳輕侯也引得一片彩聲,也使得此前受了二韓蠱惑的工部及將作監中官吏對柳輕侯印象就此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與之同年的新進士們則是與有榮焉,心中暗道狀元郎人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這份氣度卻是配得上他的身份,也著實給大家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