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大怒,“哐”的一聲拍案而起,怒聲道:“李商隱,你真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
李商隱動都沒動啊,不管是身體還是臉上的表情,甚至是語調,“一手遮天那是天子才能做到的事兒,我何至于狂妄如此?不過遮住你卻還是夠的,即便連你也遮不住,遮個蕭依依、醉夢樓,對了還有那個漏春寺總不成問題吧”
我靠靠,枉你這么大家閨秀的樣子怎么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柳輕侯愈發怒火亂躥,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反制。現如今就別說她背后龐大的李氏了,關鍵是李三兒和武惠妃也站在她這一邊。
當日裴耀卿和張道斌到府說的就是這事兒。張道斌明確傳達了李三兒和武惠妃的意思,你是新科狀元,你還曾經是天子門生,就不說什么《大唐律》當色為婚的事情,只沖著朝廷和天子的臉面,你也不能將那賤籍出身的女子娶為正妻。
既然那蕭依依不能做正妻,工部李清臣之女就很合適嘛。此事就由裴卿代為作柯,俟吏部發遣完畢,科考的事情正式忙完落定之后就開始行六禮,大登科后小登科正是喜聞樂見。
說完天子和惠妃娘娘的意思后,張道斌又特意跟柳輕侯私語了幾句小話。意思不用說也是勸柳輕候娶李商隱為正妻。
還有如今被架在中間充當行媒角色的裴耀卿……
這就是最近柳輕侯煩躁的根源,結個婚還不能自主了!大家都是身份貴重之人,看把你們給閑的。
但九娘子之前的話并沒說錯,柳輕侯骨子里還真就是個犟種,哪兒能受得了這威脅,嘿嘿冷笑道:“強扭的瓜甜不了,你既如此相逼,那就走著瞧!”
這句話在兩人當下這種情境下本遠遠算不上刺耳,卻沒料到就是一個“逼”字讓一直沉穩大氣的李商隱直接炸了,她也同樣拍案而起,且拍的聲音和力度甚至比柳輕侯剛才更大。
“柳輕侯你個無賴,到底是誰在逼誰?那‘相見時難別亦難’可是出自你口?梅蘭竹菊可是出自你口?所遇仙人姓李,名商隱,小字義山,生于滎陽可是出自你口?”
接連四問一句比一句聲音大,氣勢蓄的一次比一次足,與之相對應的是李商隱身子前傾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隔著一只小小的石幾,當第四問出口時她的額頭幾乎都要撞上柳輕侯的額頭。
“我自幼好歌詩,最初聽到這詩時便已歡喜莫名,日日吟誦,家中所養家妓更是對此詩無一不會。隨后聽到這歌詩來歷的梅蘭竹菊時更是喜愛,又后來,你說你夜夢所遇之人叫李商隱、字義山,出生于滎陽,并在京中到處找滎陽鄭氏子弟打聽我的消息,我聽到此事真是又羞又惱又……又醉。
當日,我便要前來長安尋你,但家母體弱多病且以我年幼故執意不允,我雖身不能至,心下卻早飛到了長安,就想來看看你這個梅蘭竹菊的無花僧。
自那時至今,近兩年的日子里我拒絕了無數次提親,我每夜臨睡時都要讓家妓唱‘相見時難’的歌詩,我曾十七次做過跟你梅蘭竹菊一樣的夢境。去年歲末為給大舅父賀壽我終于進京看了醉夢樓戲場搬演的每一場梅蘭竹菊小戲,還在戲場里第一次看到你,竟然跟我在夢中所見一般無二。
我屢次拒婚,我逼著父親同意讓我嫁你,我逼著母親在宗祠前立誓只要你能考中進士便不再反對。既然天意如此,我便將一腔真心盡皆托付于你。我不懼數千里之遙來尋你,不顧羞恥榜下捉婿,朱雀大街上為你投擲花球,你卻說我逼你?”
這么長一番話李商隱越說越平靜,但聲音雖然小了其間的堅定之意卻是越來越濃,“我與你素不相識,又隔著千里萬里,若非是你的詩,你的梅蘭竹菊,我又怎會寄情于你?時至今日,無花,你說,到底是誰在逼誰?”
雖然早從史書中知道唐高宗之后,玄宗天寶之前是封建王朝史上女人最猛的時代,但以前那畢竟是看書,現在,此刻,柳輕侯算是真正領教了,剛剛還義憤填膺的他現在竟有些不敢看就在咫尺之遙的李商隱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太多、太深,也像她剛才這番話般太燙人,弄的柳輕侯都不知道該怎么整了。
貌似自己確實嚴重干擾到了她的生活,乃至聲名。再則人都這樣了,現在再吼她似乎有點那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