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自打去年在尋芳閣一晤之后就再沒見過賀知章,再次見面賀知章態度出奇的好,好到根本就不像一個堂官對下屬應有的樣子。
簡略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謁見之禮后,賀知章隨即就變得極為和藹可親,竟是親自把著柳輕侯的手臂讓座。
雙方坐定,賀知章笑瞇瞇的將柳輕侯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某與你上次相會還是在一年前的尋芳閣,彼時焉能想到今日?”
賀知章說這句話時并無炫耀之意,倒是其中的嘆息意味份外明顯。
不過這也正常,想想一年前的尋芳閣之會,他二人一個是正被鬧榜之事弄的焦頭爛額的主考官,另一個則是剛剛落榜的下第貢生,可謂雙雙失意。
一年之后,同樣的兩人一個做了秘書監正堂,一個高中狀元,境遇之別可謂是天差地遠,這還真應了去年讓賀知章萬分感懷的兩句詩: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賀禮部,不,現在應該叫賀監嘆息完后邊示意柳輕侯飲茶湯,邊又說了一句,“世事無常如輪轉,以爾之年紀,小有挫折未必是壞事。啊,狀元郎!”
這還是在為去年落第之事做安撫。柳輕侯聞言笑著回了一句,“若論狀元,賀監你才是狀元前輩”
四目對視之間兩人哈哈一笑,柳輕侯去年落第之事至此就算徹底揭過。
有了這良好的開局,后面的談話就更輕松了,在隨后長達近一個時辰的談話中,柳輕侯總結出賀知章主要表達的三層意思。
第一,恭賀高中狀元,歡迎入職秘書監,在幫辦考務之事上,但凡有用到秘書監之處,監中必定全力支持。此外雖然使職自有使職的一份薪俸,但秘書監這邊該領的也斷不會停。
關于科考入仕后的工資問題,柳輕侯雖然從沒有刻意打聽,卻也早在常建那里了解的通透。這時代公務員的工資跟宋朝比算不上高,但跟明朝比也絕不能說低。
就以他這八品官算,每年的俸錢加俸料加職田加仆役,幾造里總在一起折算成后世錢,縱然因為資序淺拿不滿十七萬五,十五萬左右還是有保障的。十五萬平攤到每個月就是一萬兩千多,在與使職重合的這一個月里,這一萬兩千多可以發也可以不發,全在賀知章一念之間。
錢算不上太多,以柳輕侯如今的身家倒也不是太在意,但這份好意得領,要不然就是不知好歹了。
說完之后之后,賀知章的談話就進入了第二層意思,他完全是以過來人的身份對柳輕侯心有余悸的告誡,功名動人心,考試的事情不好弄啊,務必小心再小心,謹慎謹慎再謹慎,切不可重蹈老夫去歲之覆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這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得領。
但隨后的第三層意思卻讓柳輕侯猶豫遲疑,盡管賀知章說的是輕描淡寫,但柳輕侯卻感覺這才是今天這番談話真正的戲肉所在。
文壇領袖,當年武則天時代萬人大考第一的張說張燕公要見他!
直到走出皇城回家的路上,柳輕侯仍舊在考慮這個問題。要不要見?他又為什么要見自己?
想來想去也沒個準答案,柳輕侯暫且將之拋到一邊,反正有一個原則是此次制考之前肯定不能見他,否則后患無窮。最終他也是以使職在身為由暫且行了個緩兵之計,至于制考之后且再說吧。
回到家也輕松不了,一通的忙碌及各種交代。及至第二天到貢院時,實實在在引發了一場小小的波瀾,貢院中的小吏們看到他時莫不抻著脖子愕然驚詫。
公事房中,裴耀卿看到他的樣子眉頭也是一挑,“柳校書,你這是干嗎?”
柳輕侯是帶著很多東西來赴使職的,鋪蓋、換洗衣裳、還有各式生活用具林林總總一大堆,難怪眾人驚詫,他這哪里是來赴職的,分明就是在搬家。
柳輕侯先是恭恭敬敬按規矩給裴耀卿行了謁見禮后才開口道:“回老師,從今天起,從此刻起,學生就不準備出貢院一步了,還請老師給安排個宿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