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后,王鉷輕盈的腳步戛然停住,人也往暗影深處躲的更緊,目光則緊盯著前方數十步外。
那里也有一道暗影正仰著脖子向外張望,貢院圍墻之高之固早已名聲在外,他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見的。不過很快,圍墻另一側響起了幾聲蹩腳的夜梟鳴叫。
而后,墻內那暗影處也同樣發出了夜梟之聲——更蹩腳!
隨著聲音,一件不知是什么的小物事隔空被拋了進來,在這樣的夜晚,那物事又小,若非王鉷盯得緊根本不可能發現。
前方暗影彎著腰蹲了一會兒,隨即起身離去。
有了這一例王鉷就不難發現第二例,只不過這回他卻不是一味藏著看,而是趁著物事剛被拋出,驀然粗著聲音低聲發出一聲厲喝,“是誰在此鬼鬼祟祟!”
這一喝直讓墻內暗影倉皇而逃,王鉷等了良久后方才上前撿起物事、回房。
燈光下攤開的物事是一張紙,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一些字,字的內容毫無意義,倒是寫字的風格非常明顯,其中甚至還頗有幾字的寫法明顯與眾不同,實讓人過目難忘。
王鉷小心將紙收好后臉上展顏一笑,今晚收獲不錯。瞅瞅,這就是制舉舞弊對字跡的證據,只不過現在已入我手。
柳輕侯雖然并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但吃飯時卻是在的,而且態度好的即便王鉷也挑剔不出什么。轉天吃飯時,王鉷刻意留意了柳輕侯的神情舉止,雖經仔細觀察也沒發現出什么異常,由此篤定柳輕侯并未察覺。
封鎖貢院、考卷糊名其實都已被破,現在看似滴水不漏的貢院實際跟個篩子似的,看著一臉溫潤笑意的柳輕侯,王鉷也笑了,且笑的遠比柳輕侯更開心。
當夜,也就是制舉開考前的最后一個夜晚,王鉷照例又去“散步消食”,并順手牽羊又帶回了兩份證據。
幫辦考務?明天一早應考生就要進場,就算現在發現問題,也沒時間再改了。
想著剛才看到的遠比昨夜更多的內外傳遞筆跡,再算算時間,王鉷已然斷定此次制舉必敗。
第二天就是考試的正日子,王鉷卻并沒有刻意起的很早,依舊是循著前兩天的時間起身,洗漱罷吃完官奴送來的早餐后穩穩當當到了公事房。
他去的時侯正碰上裴耀卿領著大群人馬出公事房往龍門方向而去,王鉷見狀依照官場尊卑規矩避往一邊,心中想的卻是:“且看你還能威風顯赫幾時”
心中正自轉著念頭,就見同樣精神抖擻的柳輕侯到了面前,拱手見禮過后邊邀他并肩同行,邊笑說道:“王監察來的正好,考生即將進場,也是該借用監察御史嚴威的時侯了”
王鉷看著柳輕侯的精神抖擻,尤其是看著他那張實在年輕的過分的臉總覺得不舒服,不,簡直就是刺眼。但他臉上卻一點都沒顯露出來,反倒是展顏而笑:“既然奉調而來自該聽從校書調遣,說吧,讓我干什么?”
“我何德何能敢調遣監察大人,大家齊心協力為朝廷效命罷了”柳輕侯姿態放得很低,話也說的很客氣,“倒也無需做什么,只是要借助監察的一雙利眼及御史嚴威震懾心懷不軌之輩,并確保此次制舉中的每一個過程都置于監察的監督之下”
“噢?”王鉷腳步稍稍一頓,隨即又恢復如常,臉上似笑非笑道:“校書如此坦蕩,那某職責所在該說的可就不能瞞著了”
“正該如此”
兩人相視之間俱都一笑。王鉷邊走邊想,難怪小和尚要行文御史臺調人,原來是存著讓御史臺一起背鍋的想法,是想在事后堵住御史臺的嘴。能想到這一招兒的小和尚哪里像個甫入官場的新丁,簡直是老奸巨猾,可惜你這爛鍋某卻不會給你背,咱沒這交情!
某這次來,就是要砸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