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前晚熟悉的套路,王鉷的表現也如前兩夜一樣的熟練,只不過當他撿起草叢中那團紙狀物事時,兩條人影突然從旁邊矮樹下躥身而出。
與此同時,高墻另一側也傳來一聲戛然而止的悶哼聲。
紙狀物事被那兩道人影撿起拿走,待王鉷看清楚兩人身上的羽林衛服色時,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
這就是個套兒,根本沒有什么亡羊補牢。
完了,徹底完了!
兩個羽林衛客客氣氣的將王鉷送回了他的宿處,其間沒問一句也沒說一句。
隨后,王鉷度過了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夜。天際終于露出魚肚白時,正值人生盛年的王鉷卻似老了十歲。
木然洗漱罷,王鉷沒有去吃早餐,枯坐于房中等著通知隨眾人一起去了正堂。
人還是昨天黃昏時那些人,但這些人中有的卻已沒有了昨天的從容,或木然,或驚懼,直將整個正堂的氣氛弄的怪怪的。
柳輕侯一夜未眠,臉上卻并不見憔悴。就那么安安靜靜的站著,他的身側就是一份份已然謄抄完畢的卷子。
等堂內安靜下來后,柳輕侯在裴耀卿的示意下緩緩開口道:“在下蒙朝廷信重幫辦此次制科考務,自以為殫精竭慮,孰料還是百密一疏,竟未能料到內外勾結、隔墻傳遞之事”
此言一出,堂中愈發的安靜,只是人群中本已木然倉皇之人臉色慘白,有的甚至連站立都顯得勉強。
本已心如死灰的王鉷目睹此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咬牙切齒的快意來。
小和尚你休要得意!別看此次制考你是漂漂亮亮辦下來了,但多年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規矩卻也被你破壞殆盡,這其中你將得罪多少人根本數都數不完,甚至連得罪的是誰都不知道。而這些人可多是久在官場混飯吃的積年,甚至有不少就是在皇城里廝混的。
這些人雖然官小位卑,但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能力將會遠超你的想象,如今你斷了他們的進取之路,在官場上此仇之深不亞于殺人父母。且得意吧,以后會有你哭的時侯,你且等著,等著!
柳輕侯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后最終著落在王鉷身上,展顏一笑間竟當眾躬身向他行了一禮,而后朗聲道:“幸賴御史臺王監察法眼如炬窺破此等宵小行徑,更不避危險親自取得罪證,遂將今次制科可能爆發的大弊案消弭于無形。王監察之功堪為此次制科第一,在下深敬之”
口中說著,柳輕侯一擺手,當即便有羽林衛將兩張皺皺巴巴的紙傳于眾人遍覽,眾人看時上面寫的內容正是昨日之考題。
到這時侯誰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兒?認名字不行就換認字跡,認字跡也不成了干脆就換成認內容,這份執著真是令人驚嘆。
罪證行將傳完時,羽林衛押著一人跪在了正堂門口外,堂中眾人一看,當即就有人“咦”的一聲,“這不是戶部掌固方思遠嘛,他……這……”
周遭看過來的目光讓王鉷身上一陣陣發冷,唯有頭上因氣血逆沖而脹的通紅。他不是笨人,事情到了圖窮匕見的時侯又豈能不知柳輕侯其實早已發現內外勾結之事,也早已發現自己不懷好意收集證據的舉動,于是順水推舟就在昨夜將自己一網裝進了套子里。
偏偏此刻他還不能揭穿柳輕侯,否則小和尚反手就能將內外勾結的帽子套在他頭上,這可是輕則丟官,重則殺頭的重罪,甚至裴耀卿就可以將他當場斬殺的重罪。
辯不能辯,不辯就得認……但看看周遭那些冰冷的目光,看看門口方思遠簡直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眼神。
辯與不辯之間,王鉷但覺一口逆血直直的沖上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后倒去。
然則,出了這么大的狀況周遭施以援手者卻是寥寥,倒是說怪話的人不少,皆言王監察暴得首功,升官在即都高興暈了,瞅瞅那臉紅彤彤的都喜歡成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