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這個結果顯然有些出乎王縉意料之外,“大唐直轄州三百六,羈縻州七百二,縣就更多,你要下到哪兒?”
“當是在京畿道安置”
“這是裴冀州的意思?”
柳輕侯點了點頭,王縉看著他長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嘆的實在莫名其妙,也讓柳輕侯有些小緊張,然則不等他追問,王縉先已解釋道:“無花你真是天生好命啊。
在州縣為官遠比在朝廷來的自在,升遷也快,且循舊例,京兆尹往往兼領京畿道觀察使,如此你雖說是在州縣任職,其實依舊是在裴冀州的羽翼之下,為官如你,才真正稱得上是美官”
對噢,我怎么沒想到!柳輕侯心里那個舒坦哪,嘿嘿笑道:“今天的大朝會之后裴大人就將赴任京兆尹,他此前久在地方,且宣、冀兩州刺史任上時間都太短,手頭上怕是也沒有太多得用之人,夏卿先生莫若也趁此機會動一動。先生若有此意,這話我去說”
柳輕侯是個愛憎分明的人,這有好事兒當然大家一起上啊。當然前提是王縉自身的條件確實好,不管是出身還是能力,裴耀卿也確實用得上。
王縉聞言一愣,看了柳輕侯一眼后笑著搖了搖頭,“好意心領,只是各人自有各人的機緣,羨慕不得啊”
就是這一眼讓柳輕侯明白自己干了件蠢事。王縉如今也不是沒有根腳的,而且他那個譽滿天下的根腳張九齡同樣是公認的前程遠大。在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跳船?實際上也不能跳船,否則不僅會壞名聲,而且以后的仕宦之路也必將崎嶇難行。
宋璟和張說,張說和裴耀卿,張說和張九齡,張九齡和裴耀卿,再想想自己的王縉的關系,怎么就這么亂?
柳輕侯搖頭自失的一笑,“是我思慮不周讓夏卿先生見笑了,張博物現今如何?還在洪州?”
王縉黯然點了點頭,轉身從書案上抽出一張紙放在柳輕侯面前。
柳輕侯低頭看去,見上面錄的是一首五言長詩,詩名《在郡懷秋》
秋風入前林,蕭瑟鳴高枝。寂寞游子思,寤嘆何人知?
臣成名不立,志存歲已馳。五十而無聞,古人深所疵。
平生去外飾,直道如不羈。未得操割效,忽復寒暑移。
物情自古然,身退毀亦隨。悠悠滄江渚,望望白云涯。
路下霜且降,澤中草離披。蘭艾若不分,安用馨香為?
這是一首比興兼具,深有寄托的古風。柳輕侯一遍看罷,已是讀出了其間所蘊含的不能有用于時而抑郁思歸之情,“這是張博物近作?”
王縉再度點了點頭,而后悠悠一聲長嘆。要說他也真倒霉,前腳好不容易才得到張九齡賞識,后腳張九齡就因為張說罷相事黯然出京,直到現在也沒有要回來的跡象,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郁悶夠嗆。
由此柳輕侯想到了當初。那時王縉得到張九齡賞識跳出磨屁股的秘書省升遷中書,自己則因為張九齡而黯然落第。想想當初再看看現在,再對照對照張九齡和裴耀卿的處境變化,官場的詭譎多變實已是顯露無疑,這個江湖不好混哪!
如今兩人各有立場,且事實上張九齡和裴耀卿之間還有著以后會越來越明顯的競爭關系,話反倒不好說也不好勸了。
這一點柳輕侯感覺得到,極聰明的王縉又豈會感覺不到?所以他很快便轉了話題,“此次制舉考試中,那御史臺王鉷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可是處境艱難的很哪!”
柳輕侯聞言眉頭一挑,我靠,王鉷別是跟王縉有親吧,他好像也是晉陽王氏的出身。擦擦呀,這算不算誤傷友軍?“他怎么了?他與夏卿先生有親?”
王縉聞言搖了搖頭,“同一宗族是不錯,不過宗族既大隔的又遠,情義也就寥寥。此番他的監察御史是保不住了,得下州縣,據說是往嶺南。這是有人下狠手了,不是你的首尾吧”
嶺南,靠,這還真是狠手!對于北方人而言在當下的醫療水平下到嶺南,回不來是大概率事件。也不知是誰在背后出手這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