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候將剛才的情形說了。李林甫聽完居然笑了笑,“到底是科舉出身的,心眼兒就是多。無花,適才的事情你料理的不錯”
李林甫說完,黃干湊了上來,“圣僧你可別怪我等袖手啊,監察御史司職巡按地方,十回有九回遇事都得單打獨斗,這是個好歷練機會”
拍著柳輕候的肩膀解釋了一番后,他才續又笑道:“我等還以為是你手狠逼迫,卻沒想到是那老小子耍心眼,說吧,你準備怎么干,眾同儕也好幫你參詳參詳”
柳輕候沒有答他,一個哈哈給支過去了,“還說這掃興事作甚,沒得壞了酒興”。
說是這么說,但出了剛才的事情后,花尋芳這兒酒肯定是吃不成了。柳輕候在眾人的謔笑中安撫了花尋芳一番后,陪著他們到了前邊,吃了一頓與他而言極不舒服的迎新酒。
這些人活是夜場生物,一通花酒直吃到快要閉坊的時候方散,結果除李林甫和另一個監察御史外,黃干等六人都特么留宿尋芳閣了
任他們再起哄,柳輕候還是執意回了家。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來同樣剛剛進門的朱大可,著他明天去摸那光王府文學秦延壽的底。
剛才酒宴上好幾個監察御史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在譏他軟,被人欺上門了都不還手那可不是御史臺的做派。言語之中頗有些輕視之意,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你狀元郎今個兒固然是顯了手段,腦子夠用,但手軟膽小辦不得大事。
對此,柳輕候守足了新人本分,只聽不說話,更不反駁。盡管只正式上班了一天,他多少也看明白了,這些個御史不管品性如何,能力如何,性子都有些狼,跟他們在一起共事指望溫良恭儉讓的謙謙君子那鐵定是不成的。
不過想想也是,御史作為朝官中至少也能排進前五的“清貴”美官,品秩雖低,但權力大、升官快。從今晚酒宴中所得來看,特么在座的監察御史們就沒有一個是沒根腳的,背后既有硬靠山,又指著彈劾辦人升官,性子要不狼才是見鬼了。尤其是這些在御史臺中最年輕的監察御史們。
與狼共舞,那就多多少少總得亮亮獠牙,柳輕候沒想跟誰爭,但也不想剛正式上班就被單位里的人當成個肉頭。
柳輕候正在惦記秦延壽的時候,秦延壽正在自家書房端著酒盞左右為難。
每晚睡覺之前小酌幾盞已是他多年的習慣,也是他最喜歡,喝起來最香的飲酒方式。然則,今夜,此刻,這酒卻是苦的發澀,澀的簡直難以下咽。
無盡的后悔之后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就是這請罪疏到底寫不寫?
作為一個科舉出身的典型文人,秦延壽膽子或許不大,但心思絕對夠用。他知道柳輕候是要一箭雙雕。
表面上看他只是在逼自己請罪,但自己是什么官職?光王府文學啊,光王身邊品秩排行前三的屬官,職責就是輔佐光王。
從這職責上來說,光王若沒有罪,自己就沒有請罪的理由。反之,自己若是請罪,那必定就是光王犯下了更大的罪責。
這請罪疏怎么寫?既然是為今天的事請罪,那光王今天干了什么又豈能不寫?只是別的罪責也就罷了,光王當眾欲交接朝官,還是御史之事……
但若不寫呢?
自己其實并不怕那柳輕候為今天的事情彈劾自己,怕的是他最后那句啊!身在長安為官,要養活一大家子人,要官場應酬不失臉面,一步步走到如今六品的官秩上能完全干凈?要完全干凈的話他能住得起眼下這宅子,支撐得起一家人的花銷用度?
而且,被一個監察御史給死死盯上,光是想想秦延壽就覺后脊梁發冷。自己是六品官不假,但也只是個王府文學。別說王府屬官的成色了,就是光王自己又有多少成色?官與官之間的高低等差,品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位置。
寫!但……此疏一上卻與背主何異?
寫與不寫間,俱是千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