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仕的表情其實已經說明很多問題。柳輕侯心里尋思著,這含嘉倉在洛陽的情況很有些類似于后世在地方的大型國企,它是在你這兒,又跟你這兒關系不大,往往都是自成一個獨立王國。
一點消息都得不到畢竟是不甘心,柳輕侯笑笑道:“再是歸司農寺管轄不也是朝廷的糧倉?它那里的人事具體是怎么個情況?”
李清仕的神色動了動,臉上雖還帶著笑容,聲音卻是不自覺的放低了些,“怎么,你是沖著含嘉倉來的?不對呀,你是淮南道的監察御史嘛”
看來李二娘子并沒有跟李清仕說漕船遇險的事情,當然也有可能是她還沒來得及說,畢竟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也太忙。但不管怎樣,柳輕侯還是向她投去了贊許的一瞥。
“沖什么含嘉倉啊,不瞞明府大人,我此行就是去巡按淮南的。淮南道治所在揚州,揚州又是江南漕運的首發之地,漕船北運之糧大多納于含嘉倉,而后再行轉運長安。因是如此就想著了解了解”
這個理由完全說得過去,李清仕也就沒再問,又取過一牙西瓜邊吃邊說起了含嘉倉的人事。
含嘉倉設有倉令、倉丞、倉史以及監事諸職,其中品秩七品的含嘉倉令官職最高,總掌廩藏之事。倉丞品秩為從八品下,職掌是輔佐倉令,因含嘉倉太大,糧倉數百,所以倉丞不止一個,少則三四,多則六個,六個即為滿額。
倉史與監事是含嘉倉中更低一級的流內品秩官,俱為從九品下,滿額下各是十人。其中倉史職掌進出收支賬目,監事負責監督倉糧具體的進出轉運。
李清仕介紹的很仔細,柳輕侯聽的心中暗暗皺眉。照這樣說來,從理論上講,要在賬上做手腳一個從九品下階的藏史就夠了,了不起再把與之配合的監事也拉下水就能做到滴水不漏。
但問題是,一個管執行的監事和一個管記賬的倉史,兩個從九品下階的流內入門官真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把動輒載糧萬石的漕船說黑就給黑了?他們吃得下,就不怕撐死?
李清仕第二牙西瓜也吃完了,見柳輕侯沉默不語,遂又給他遞了一牙,“含嘉倉這個倉令不好打交道,你若沒有要務就不要招惹他”
“哦?”柳輕侯來了興趣,剛剛接過的西瓜順手又放下了,“請明府提點其詳”
“這是個牛板筋的人物,又冷又倔還死硬,總之跟他打交道就如同嚼那沒燉爛的牛板筋,怎么嚼都難受。”
“這樣的人怎么還能來含嘉這樣的大倉任倉令?”
“他是有名的廉官,加之根腳又硬嘛”李清仕不再吃瓜,接過一柄蒲扇慢慢搖著說了一件舊事。
含嘉倉令自出仕以來都是在跟糧食打交道,一度曾在長安太倉任職,而太倉是管官員俸祿發放的。
其人到太倉任職之初,俸祿下發之后回家一稱居然多了將近一石,遂就將負責送祿米的差人叫過來問是怎么回事兒。這一問才知太倉給官員們發祿米也是有門道的。
門道就在于稱糧時量具的取平上。譬如一斗糧舀起來時形狀上必定是堆尖兒的,所謂取平就是用竹條沿著斗口平刮一道,堆尖的部分就給抹下去了,一斗就是平平的一斗。
太倉發祿米取平不取平是看人下菜碟兒,含嘉倉令雖然品秩不高,但因是正管官所以他的祿米發放就沒有取平,所以一下子多出將近一石。
“結果如何不用我再說了吧?”
柳輕侯點頭笑道:“不消說他肯定是把多出的祿米給退了回去,沒準兒還得舉告一回”
李清仕搖著蒲扇翹了翹大拇指,“至于根腳硬,他是從東宮典倉署令任上轉任含嘉倉丞,并最終升任含嘉倉令的”
柳輕侯心頭動了動,“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