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生了一張笑面,總樂呵呵的。
他張嘴一樂的時候,上邊的門牙還缺了個,露出一個大豁子,更增添了幾分喜感。
劉青山快步迎上去打招呼:“老板兒叔,辛苦啦!”
“辛苦啥,俺中午還跟著借光下館子了呢。”
趕車的也是夾皮溝的一位能人,村里張姓居多,這位以前是生產隊的車老板子,這兩年,聽說南方那邊,都流行稱呼別人老板,所以,也就叫他張老板兒。
老板和老板兒,說著差不多,意思上就差太多:一個是做大生意的,一個是趕大車的。
劉銀鳳也下了馬車,把一直緊緊抱在懷里的帆布包,塞給劉青山,還低聲在弟弟耳邊念叨:“三鳳兒,花了好多錢呢!”
其實也沒花多少,不到二百塊錢。二百塊錢,請全村一百多口人聚餐,嘖嘖……
最惹眼的是一腳子豬肉,八毛五一斤,還不到五十塊錢。
買肉的時候,正好有個大豬頭,一副豬下水,心肝肺腸肚啥的,兩毛五一斤,也全給買回來了,好歹也是葷腥不是?
還有一袋面粉以及干豆腐和粉條之類,剩下的就是煙酒糖茶和油鹽醬醋花椒大料這些調味品,至于蔬菜之類的,自家園子里啥都有,不必花錢買。
劉青山知道,二姐過慣了窮日子,花錢都心驚膽戰的,所以就朝她笑笑:“姐,你這心里素質不行啊,先學會花錢,才能學會賺錢。”
結果自然是被劉銀鳳給賞了個白眼。
劉青山則暗暗嘀咕:不得不說,自家二姐生得就是標致,翻白眼都翻得如此驚艷,這要是上了大學,還不得一翻就倒一片啊。
不行不行,以后可得看好嘍!
大伙一起動手,把馬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就連張桿子,也不顧油膩,樂顛顛地拎著豬下水,嘴里一個勁嚷嚷:“太豐盛啦,這也太豐盛啦!”
跟著同去城里買菜的大廚師張大帥,也忍不住逗了他一句:“媽個巴子,桿子你加點小心,別把口水滴答到上邊。”
“不敢不敢,可不敢了!”
張桿子現在一聽到“口水”這倆字,就感覺屁股疼。
旁邊的人,就跟張老板兒和張大帥講了一下白天發生的事,自然又惹得一陣哄笑。
張大帥也晃著光溜溜的腦袋:“桿子啊,咱們村兒,就你最愁人。”
張桿子還挺知足,不以為然地說道:“挺好挺好,俺老哥兒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搬運完東西,進屋喝茶,農村人沒那么多講究,平時都喝涼水,渴了就抄起水舀子,在水缸里舀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下肚。
冬天的時候,才會燒點熱水喝,至于茶水,平時誰舍得那個閑錢買茶葉啊?
劉青山用飯碗給大伙都倒上茶水,這才坐下來跟張大帥商量:“大帥叔,您看看明天安排幾個菜?”
這位張大帥,外號聽著挺霸氣,有點昔日東北王的風采,不過呢,人家東北王管著千軍萬馬,這位呢,就管鍋碗瓢盆。
他是村里的大廚,誰家操辦個紅白喜事,都喜歡找他當廚子。
手藝談不上多好,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頂多算是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以后開個特色農家樂的水準吧。
至于綽號的來歷,這有點不可考據,據劉青山推測,估計是這位大帥叔,個頭也比較矮,而且也常喜歡把一句媽了個巴子掛在嘴邊的緣故吧。
對于明天的酒席,張大帥心里早就有數,他抹了一下子自己油光锃亮的大光頭:“六涼六熱,十二個菜,正好六六大順。”
說完他喝了一口茶水,愜意地咂咂嘴,瞥了張桿子一眼:“明個菜量大點兒,就像這種吃貨,一個頂仨,媽個巴子的,少了還不夠他們摟席的呢。”
這個口頭語,據說,也是真正的那位張大帥常掛在嘴邊上的。
那時候農村放席,講究個八對八,六對六的,你要是能弄個十全十美,十個熱菜十個涼菜,那就真的十全十美嘍。
不過以現在的條件,也就是想想。
大原則確定下來,就開始貪黑準備,這個在當地農村,通常被稱為“走油”,大意就是頭一天晚上,把需要油炸的那些食物,都先炸出來。
院里挑了個明晃晃的大燈泡子,搭起了鍋臺,支起油鍋,張桿子坐在小板凳上,一個勁往灶坑里添柴火。
村里的小娃娃,差不多都聞著油香來了,院里擠不下,大門外都站著一大幫,眼巴巴地望著那口大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