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子在京城當中,封駁送還之后,天子自會重新處置下詔,但是現在天子被擄,送還又能送到哪去?總不能瓦剌送來一封手詔,朝廷就封駁一份,那皇權的體統威嚴何在?
不過當下最要緊的,還是看這份黃紙文書當中到底寫了些什么。
于是群臣頓時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祁鈺的身上。
就連孫太后,也顧不上自己的小心思,將精神集中了起來,她自然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尤其是,看到朱祁鈺這么大動干戈地召集了如此多的重臣過來,她的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在眾人關注的目光當中,朱祁鈺從袖中摸出一份軍報,拆開之后,從里頭取出一份黃紙文書,坐在前頭的大臣,清楚的瞧見,這份黃紙上頭的筆跡,是以朱筆書寫而成。
“這便是那所謂的手詔,諸位請過目。”
朱祁鈺將黃紙展開,首先遞給了一旁的孫太后。
孫太后接過黃紙,強定下心神抬眼看去,大略掃了一遍,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握著黃紙的手骨節發白,恨不得當場將這黃紙撕碎。
但是她最終還是沒有這么做,在場這么多的大臣看著,想要毀掉它根本就不現實,何況除了她之外,于謙和郕王都知道其中的內容,單純毀掉這么一份黃紙,根本沒有意義。
但是縱然如此,這份黃紙依舊在她手中,被攥的有些變形。
見此情況,朱祁鈺使了個眼色,便有內侍上前,從孫太后的手中接下黃紙,孫太后只猶豫了幾個呼吸,便放了手。
于是這份黃紙又傳向底下的一干群臣。
底下大臣亦是強忍著自己的心緒,沒有站起來,老老實實的等著黃紙遞過來,而無一例外的是,所有看過這封黃紙的大臣,臉色都變得極不好看。
朱祁鈺在一旁等著,心頭雖急,但也并不催促。
這等大事,只靠宣讀已經不夠了,必須要讓在場的所有大臣,都親眼過目,方才足能取信于人。
這份黃紙文書的內容,他早已知曉,上頭其實只說了兩件事情,那就是朱祁鎮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宣布開通已經封禁的,大明和瓦剌,韃靼兩部的互市通商,同時冊封蒙古首領脫脫不花為可汗,冊封也先為蒙古太師,并宣布大明將與蒙古永世為好。
要知道,雖然大明習慣稱也先為虜酋,但是實際上,蒙古部的共主卻并非也先,也先只是蒙古太師,蒙古部真正的首領,是前元最后的一任皇帝元昭宗的曾孫,名為脫脫不花。
不過自從前元覆滅之后,蒙古部四分五裂,分化為兩個韃靼和瓦剌大的部落和很多小的部落,脫脫不花原本是韃靼部的首領,后來和也先的父親脫歡聯合起來,統一了蒙古各部,號稱可汗。
但是也因為這個原因,在這個新的汗庭當中,作為瓦剌部的首領,也先掌握了大部分的實權。
包括這次大戰,也是由也先主動挑起,因為朝廷上下,默認也先才是做主的那個人,但是若從名分上來說,脫脫不花才是蒙古部的共主。
當然,這是蒙古自己的說法,從大明這邊而言,瓦剌部是大明的屬臣,也先是朝廷冊封的敬順王,至于脫脫不花,他統領的韃靼部是舊元勢力,所以大明只認可他是舊元余孽,根本不認可他的汗位。
所以也先起兵攻明,在大明君臣的眼中,不是敵國入侵,而是屬臣反叛!
換而言之,這份手詔的內容實際上就意味著,大明承認瓦剌部脫離大明的管束,不再是大明的屬臣,同時承認脫脫不花和也先建立的汗庭為蒙古共主,處于和大明平起平坐的地位……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待所有人都看完了,朱祁鈺方才開口問道:“諸位皆已看完,這份所謂的手詔,該如何處置。”
但是或許是因為事情太過讓人震驚,朱祁鈺一句話問出去,底下竟然一時之間無人開口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