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敬提這個要求,想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想要他心中的真相,只不過,需要借袁彬之口說出來而已。
目光落在焦敬的身上,天子的聲音多了幾分冷意,道。
“虜營危機四伏,舉目皆敵,袁彬尚能周旋其中,翼護太上皇,如今安然歸我朝廷,卻被疑擅自矯詔,此等罪名若定,乃必死之罪。”
“因此,朕不愿問他,身為太上皇隨侍之臣,他本當為尊者諱,因為朕若垂問,袁彬便不得不答,他若說此詔為真,則是對太上皇不忠,若諱言否認,則自身將陷于死地。”
“朕一言既出,便會令此等忠直之臣,陷入兩難之地,此乃以怨報德之舉,非天子當為之事,故而,朕不問。”
最后的這句話,天子說的斬釘截鐵。
接著,天子直接給袁彬之事,下了定論,道。
“此詔是真是假,待太上皇回來之后,自有定論,袁彬乃太上皇隨侍之臣,縱真有何罪,也當由太上皇處置。”
“袁彬于迤北,奮身翼護太上皇,于國是忠,乃人臣本分,但是于朱家,則是恩情。”
“朕身為太上皇之弟,不問此人,不斷此罪,惟當以皇弟之身,代皇兄與天家,謝袁彬于迤北翼護兄長之恩。”
這番話,給焦敬說的一愣一愣的。
他怎么都沒想到,天子到最后,竟然是這么個說法。
這是什么邏輯?
就因為袁彬在迤北保護過太上皇,所以怕他有罪,就不問了?要等太上皇回來再審?
拜托,陛下,現在是在審案,到底還講不講道理了?
焦敬有心想要開口再說些什么,卻忽然感到殿中的氣氛不大對。
轉過頭瞄了一眼,卻見不少的大臣,尤其是文臣那邊,神色都頗為復雜。
甚至于,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臣,已經止不住的抹著眼淚。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文臣當中便有人站了出來,拜倒在地道。
“陛下賢德仁愛,實乃天家之福,萬民之幸。”
“列祖列宗在上,陛下孝悌之心感天動地,臣等敬服。”
“陛下圣明,德行昭然若此,實乃祖宗庇佑也。”
越來越多的大臣冒出來,紅著眼眶贊譽天子仁德,孝悌,乃賢明之君,沒過半刻,殿中就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
焦敬頓時感到手腳冰涼,他終于反應過來,天子到底在做什么。
從焦敬的角度出發,他并不關心事實真相到底是什么,只關心太上皇的聲譽能不能保得住。
但是,從文臣們的角度出發,他們又何嘗會關心真相嗎?
問不問袁彬,能問出什么,對于朝臣們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如天子所說,案子審到現在,無論詔旨是真是假,使團之罪早已經無可推脫。
就算是能夠改變局面,又豈能和天子此刻所表現出來的,孝悌尊親之義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