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爺,是于少保。”
成敬到底是長久在司禮監待著的人,雖然初時沒有意識到,但是被朱祁鈺這么一問,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話說到一半,口氣便是一變。
“皇爺,難道說,太上皇是想要……”
“朕的好哥哥,外戰不行,內斗倒是在行!”
朱祁鈺冷笑一聲,將手中的文書重新展開,又看了一遍,方道。
“你從外間來,可聽說什么消息了?”
成敬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的道:“內臣接到消息,便立刻趕來送到皇爺手中,中途不曾注意其他。”
于是,朱祁鈺笑了笑,道:“無妨,怕是也快來了,懷恩,你且出去侯著吧。”
一頭霧水的懷恩,這才恭敬的應了一聲,然后退了出去。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身在宮中,好奇心太旺盛,有時候是會害死人的,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
這一點,懷恩一直做的很好。
于是,奉先殿中再度歸于沉寂。
朱祁鈺捏著手里的文書,饒有興趣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成敬則是跪在地上,一言不發,頭也不抬。
直到盞茶之后,成敬忽聽得天子輕嘆一聲,隨后玉音垂問。
“成敬,此事,你怎么看?”
相對于只是普通錦衣衛出身的袁彬,成敬久經風波,自然是更加老練,他并沒有任何的猶豫,而是直接道。
“回皇爺,內臣以為,太上皇這是在裹挾朝議,威脅陛下!”
天子的口氣十分平靜:“何以見得?”
這一次,成敬略沉默了片刻,方道。
“自從太上皇自迤北起行之后,一路上都對朝廷派去的人,防備甚深,舒公公的文書當中也寫明了,那一日,他持著皇爺旨意,要拘捕劉永誠,杖責那些狂妄放肆的蒙古人,太上皇竭力維護。”
“其后,當舒公公將皇爺的話轉告太上皇,請他祭奠死難官軍時,太上皇也斷然拒絕,這些事情,都可以看出,太上皇始終對陛下存有敵意,心有防備。”
“后來,舒公公命禮部的官員,將最新的儀注呈上,便是逼迫太上皇不得不親臨祭奠,否則不僅丟了里子,連面子也保不住。”
誠如杜寧等人所預想的一樣,舒良在宣府的所作所為,無不是得了朱祁鈺的吩咐。
當然,某些細節,舒公公做了自我發揮,但是無傷大雅,最終的目的完成的非常出色。
事實上,如果舒良早命人把那份儀注送過去,朱祁鎮就會明白,其實他根本沒有選擇。
他之所以不愿意祭奠死難官軍,最核心的原因,就是一旦親臨祭奠,那么必然要給這些官軍一個說法,也就必須要承認自己所犯的錯誤。
一旦認下,接下來必然就是要下罪己詔。
這是讓朱祁鎮難以接受的,且不說在天下人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有多難,他如果真的下了罪己詔,那么在之后的日子里,就是穩穩的大把柄,畢竟,你自己都在天下人面前承認了。
所以,在舒良提起的時候,哪怕他知道是皇帝的意思,也想都不想都選擇了拒絕。
但是,禮部的儀注,為他揭開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就是,這道罪己詔,他下也要下,不下也要下!
朝廷如今已經有了新的皇帝,所謂天位已定,再難更易,為了避免有大政上的爭奪,致使朝廷陷入動蕩之中,太上皇必須要避居南宮。
那么問題就是,如果太上皇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憑什么不讓他干預政務,要知道,單純從身份地位上講,太上皇是高于皇帝的。
所以,太上皇必須有錯!
這一點,和迎回太上皇一樣,都是朝野上下的共識。
正因如此,天子要大張旗鼓的迎復太上皇,要祭天地,祭太廟,群臣都沒有過于強烈的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