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天家模糊不清的權力關系,終于在這份詔書當中,被徹底厘清,這對于朝局和朝臣們來說,都是好事。
所謂名分各定,向來不是一句空話。
朝會到此為止,已經接近尾聲,眾臣所一直擔心的,太上皇會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情,到底也沒有出現。
于是,群臣在禮官的指引下,三叩再拜,道。
“恭送太上皇歸南宮。”
御座之上,朱祁鈺先起身,然后微微躬身,側身而立。
朱祁鎮則是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再次回望了這座恢弘浩大的奉天殿,然后,起身,一步步的邁出了殿門。
至此,這場朝會終于落下了帷幕。
但是,因此而產生的政治漩渦,從這個時候才剛剛開始。
雖然說是要歸南宮,可朱祁鎮離開奉天殿之后,卻并沒有往南宮方向去,今天的儀程,還有最后一道程序,也是整套儀程當中,朱祁鎮唯一沒有不滿的儀程。
拜見上圣皇太后!
遠遠的瞧見太上皇出了門,王瑾立刻便迎了上來。
他又不是那等沒眼色的人,復旨不復旨的,壓根就不重要,現在最緊要的,是把太上皇帶到慈寧宮去。
雖然說孫太后沒有和錢皇后一樣,不顧一切的跑出來迎接,但是,對于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她老人家也同樣是牽掛的很。
于是,王瑾扶著朱祁鎮上了鑾駕,一路直奔慈寧宮。
“太上皇駕到!”
此刻,慈寧宮的門口,早已經整齊的站滿了兩隊宮女太監,遠遠的瞧見鑾駕過來,便立刻開口喊道。
不多時,孫太后便在一干宮人的簇擁當中,急急的走了出來。
“參見陛下。”
隨著鑾駕停在慈寧宮門前,一幫宮女太監呼呼啦啦的下拜。
人群當中,唯有孫太后一人獨立,怔怔的望著安坐在鑾駕當中的,那張久違的面孔。
與此同時,朱祁鎮的神色也是一陣劇烈的波動。
面對著生他養他的親生母親,他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緒,一時又翻涌上來,往昔的一幕幕場景,齊齊涌上心頭。
一時是自己幼年之時,孫太后的寵溺,一時是自己出征之前,擔憂的殷殷囑托。
一時是自己在瓦剌之時,得知她老人家另立新帝的震驚,一時又是從張軏,任禮口中得知,她在宮中的艱難處境時的憤怒悲涼。
僅僅是這一眼,朱祁鎮便紅了眼眶。
鑾駕剛剛落地,他便幾乎是三兩下跨步,來到了孫太后的面前,站定。
眼前的母后,和他印象當中音容仿佛,但是,明顯已現老態。
他猶記得,自己出京之前,躊躇滿志的對母后說,此去必定掃平瓦剌,再現父祖功業。
那時的孫太后,容光煥發,含笑晏晏,雍容華貴。
但是如今,他竟在自己母后鬢邊,看到了一絲絲的銀光,就連眼角的皺紋,也多了不少。
想起任禮對他所說的,京中發生的諸多大事,再想起自己母后為了將自己接回來,所付出的種種心力,朱祁鎮鼻頭酸澀,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淚。
然后,他往后退了兩步,掀起衣袍的下拜,種種的跪倒在地,深深叩首,冕旒觸地,帶著顫音道。
“不孝子祁鎮,給母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