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過幾個走廊,來到一個月洞門前。月洞門額上寫著“琴心”兩字,以藍色琉璃砌成,筆致蒼勁,當是出于禿筆翁的手筆了。
過了月洞門,是一條清幽的花徑,兩旁修竹姍姍,花徑鵝卵石上生滿青苔,顯得平素少有人行。花徑通到三間石屋之前。屋前屋后七八株蒼松矯健高挺,遮得四下里陰沉沉的。
到了琴房,黃鐘公遞給沈元景一管玉簫,低頭看去,那簫通身碧綠,竟是上好的翠玉雕琢,近吹口處有幾點朱斑,殷紅如血,更映得玉簫青翠欲滴。沈元景放在口中試了一試,氣過簫孔,聲音溫潤柔和。
他看了黃鐘公一眼,簫聲先起,由小而大,由慢而快,琴聲悠揚,時緩時急,忽爾悄然無聲,忽爾錚然大響。兩音糾纏,一婉轉嗚咽,一則高亢激昂;一清脆響亮,一則低吟淺唱。
一曲《笑傲江湖曲》奏罷,沈元景和黃鐘公相視一笑,頓生知己之感。
任盈盈琴技高超,婉轉有余,卻也少了江湖味道。黃鐘公雖壯志未酬便驟然歸隱,但恬適中也有幾分豪情。與沈元景朝陽初升,明而不烈正好相得益彰。
攜黃鐘公贈的碧玉簫,沈元景欣然而歸。過得兩日,待黃鐘公熟了這曲譜之后,他又過來合奏。
兩人泛舟西湖,水光瀲滟,十分美麗。等一曲過半,細雨忽至,山色空蒙,簫聲琴聲俱都低沉,如絲如縷,連綿不絕。
一曲終了,黃鐘公覺得十數年來,從未如此愜意,不想言語,靠在船艙上靜聽雨聲。沈元景也是一樣,望著遠處山水,怔怔出神,臉上笑容若隱若現。
他來得此世,劍也練了,名也成了,科考之美,山水之樂,俱都享受過,當真是樂不思蜀。如今又有知己在側,當真快活。
……
兩人回到梅莊,黃鐘公越看這笑傲江湖曲譜越是喜愛,總覺得一支玉簫心意太輕,當下把得意武功“七弦無形劍”傾囊相授給沈元景。
沈元景也不拒絕,演練兩遍就已熟悉。黃鐘公才知他彈琴也是如此厲害,頓覺后繼有人,甚是欣慰。
這樂理相通,武功也是如此,沈元景琢磨幾日,把這音波功夫延伸到了簫上,反過來傳授給了黃鐘公。
兩人又連日研究,竟也把這“七弦無形劍”的功夫,融入到了笑傲江湖曲中,兩相疊加,威力倍增。
轉眼沈元景就在杭州待了快半月,也到了該回華山的時候。江南四友設宴款待,丹青生取出封存多時的美酒,沈元景雖然不精與此道,但也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酒酣之際,他對禿筆翁說道:“三莊主,且拿筆來!”禿筆翁大喜,親自研墨,雙手奉上毛筆,展開宣紙。
沈元景取筆沾滿墨汁,看了眼宣紙,卻不落筆,轉身走到白墻邊,提筆落下,字跡勁秀,無有鋒銳之氣,卻平中寓險,黑字帶霜: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