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道:“所謂父債子償,當日你國上下,南侵以來,屠戮無辜,欺凌弱小;立國至今,括地于前,北損南補在后,可曾想過有今日之報。天理昭昭,輪回不爽。”
完顏守緒聞言長嘆一聲,如何不知金國若亡,實是亡在他父親宣宗皇帝,執意遷都顛覆上下人心,自暴其短于蒙古;又做出南侵得罪宋國的蠢事來。他繼承大位之時,已無力回天,所作所為,盡是垂死掙扎,念及于此,不禁悲戚莫名。
過得許久,他才復又振奮,拭去兩行淚水,鏗鏘作聲道:“真君若有閑暇,且于太華之巔觀看,我自當親率大軍,與蒙哥決于黃河。縱落入滔滔江水,為魚蝦所食,也絕不為人囚縶俘獻,辱于階庭,閉之空谷。”
沈元景默然,眼前之人雖非族內,可其才干氣節,較之宋朝某些君王,要強上百倍。
難怪另一世界里,金國大臣張天綱被鎖拿后,面對臨安知府薛瓊的質問,回答道:“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其人這番言語,實在是叫南宋上下,無可辯駁。
完顏守緒吐露心思后,似乎放下一切,語氣輕松起來,說道:“我早已下詔將華山贈予真君,只是不知蒙古人認不認。還有我平素積累的金銀珠寶,不可便宜了蒙古人,就都贈予楊過吧,好歹他也算是堂兄的便宜孫兒,有幾分香火情,也不算外人。”
沈元景不言不語,仿佛一尊泥塑的神像,站在那方一動也不動。完顏守緒并不介意,一直自言自語似的述說,從金國祖上創業之艱難,到中間興起、不可一世,最后落得國之將亡的境地,一一道來。
他對各位皇帝的好壞得失直抒胸臆,宮中秘辛丑聞毫不掩飾,說至天色將亮,才道:“蒙古人下了死令,要殺光完顏一族,可惜我家縱橫百年,一朝就要盡滅,真是應了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哈哈哈哈,何其可笑。”
說完這一番話,他對著沈元景深深一禮,道:“真君能夠在此時來見我一面,也不枉我一直以來誠心供奉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小女完顏萍,天真浪漫,從未做過惡事,可否請真君憐憫,收她做個端菜倒水的侍女,保全她一命?”
完顏守緒久侯沈元景不答,頓時大殿氣氛冷到極點,他心中冰涼,漸漸陷入絕望,踉蹌幾步,頹然坐到椅子上。
此時太陽初升,一縷陽光自大門射入,沈元景忽然道:“你是要保命,還是要保下金國的江山社稷?”
完顏守緒精神一振,自椅子上彈起,卻用力過猛,腦袋眩暈,忙用手扶住椅背,急切問道:“真君這是什么意思?依著我方才所說,絕不做階下囚,身死便是國滅之時,國滅也定然身死,何來保命與保社稷一說?”
忽然他心里一動,站直身子,驚喜的說道:“莫非真君的意思,是舍了我這身,便有法子換得金國江山延續?我……”
沈元景怎會料到他想得如此之遠,開口打斷道:“我并無能力保住金國江山,意指你若想活命,我或許有法。”
完顏守緒又“撲通”一聲坐回椅子上,虛弱的說道:“國家既滅,同族皆亡,我何惜此身?”
“誰說我不能救下你的同族了?”沈元景依舊平靜,無視對方激動得又站起來一個踉蹌,說道:“你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不能留你在中原,其他地方,或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