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陳規大笑了起來。
“富了,竟然是因為富了!”笑了半晌,陳規卻又嘆息道:“我大宋,何嘗不是如此呢?”
因為窮,想要過上好日子,所以奮勇向上,雖付出生命代價也不可惜。一旦富了,身家厚了,好日子過得久了,意志便逐漸被腐蝕,再也不想提著腦袋過日子了。
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都是一樣的啊!
“但是相公,遼人的整個底子比我們好啊。”蕭定低聲道。
他所說的底子,便是戰斗素質的底子了。再怎么腐化墜落,但遼人一些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卻還是在的。
“崔懷遠臨去之時,為了爭取我的支持,跟我有過一席長談,他說幽燕漢人,是我們的一大籌碼,完全可以利用起來,而且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經營之方面的事情!”陳規道。
蕭定卻是斷然搖頭否決:“相公可知,北地漢兒,其實是最瞧不起我們南人的嗎?他們比遼人更瞧不起我們。”
“怎會如此?”陳規大為驚訝。“這可與二大王的奏折上說得不太一樣了。”
看著似笑非笑的陳規,蕭定老老實實地道:“相公,大面之上,自然是要這么說的,這是大義,不管是不是,都要這么說的。但實際之上,就并不是如此了。”
“遼國漢人,一向是多受欺壓的啊!難不成他們天生就是賤骨頭。”陳規有些難以接受蕭定所說的話。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蕭定道:“自從遼國開始了模仿我皇宋的治政方略,設立南北兩院,漢遼雙臣之后,漢人的地位,其實已經大幅提高了。而北地漢人以世家豪族為中心,形成了強有力的政治團體,現在已經是遼國舉足輕重的力量了。這些漢人受遼人影響,自小也便弓馬嫻熟,說起來現在我寧可與那些頭下軍對陣,也不想碰上這些北地漢人組成的軍隊,他們難纏得多。”
陳規楞了半晌,才道:“同袍骨肉,分離太久,居然就成了仇寇了。這讓我想起了當年蕭老樞密在朝堂之上所說的那一席話了。那是蕭老樞密最后一次參與西華殿議事。”
“不知我爺爺是怎么說的?”
“皇宋如不盡早北伐,則北地華夏衣冠,遲早披發左衽,視我等為仇寇。是為華夏入狄夷,則狄夷也。”
蕭定不由默然。
距離蕭鼎去世,已經十余年了,可不正是如此嗎?
真要說起來,幽燕十六州等地,從來不曾入過皇宋之手,那些地方的漢人,雖然讀著與大宋一樣的書,寫著與大宋一樣的字,但在認知之上,對皇宋并沒有絲毫認同之感。
想到他曾俘虜過的一名遼地漢將,一口一個南蠻子,縱然成了階下囚,對于蕭定等人,依然充滿著輕蔑之意。
這讓蕭定充滿了屈辱感。
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那該死的歲幣嗎?
宋遼兩國,約為兄弟之邦。
現在的遼人皇帝,論起輩份兒來,大宋的官家,還得叫對方一聲叔叔呢!